紫宸殿内,檀香袅袅缠绕着冰冷的鎏金梁柱,殿外天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柳安邦缓缓抬起头,花白的鬓发在晨光中泛着霜色,那张刻满岁月痕迹的脸庞上,没有丝毫慌乱,唯有一片历经宦海沉浮的平静。他的目光越过阶下躬身侍立的御史台官员,越过神色各异的文武同僚,稳稳迎向御座之上的刘知远。那目光里,藏着老臣的孤愤,藏着岁月沉淀的沧桑,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片刻的沉寂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复往日朝堂上的铿锵有力,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沉痛,每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太子殿下明鉴,安定侯爷、各位大人明鉴。老臣…… 冤枉!”
“冤枉” 二字落地,犹如惊雷乍响,满堂瞬间掀起无声的波澜!原本垂首肃立的官员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左侧陪审的三司长官 ——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三人,更是下意识地交换了眼神,眼底满是错愕。谁都知道,此案牵连甚广,从江南书商私藏科举考题副本,到柳府与中举士子家族的频繁银钱往来,再到多名考生供词隐约指向相府,证据链看似环环相扣,已然闭合。所有人都以为,柳安邦今日要么俯首认罪,要么沉默待判,却万万没料到,这位三朝元老竟敢在太子监国的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喊冤!
御座之上,刘知远身着明黄常服,腰间玉带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却并未显露半分情绪,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冤枉?人证物证俱在,江南书商已签字画押,供出与你府中往来,多名中举士子的考卷与你府中秘藏的拟题高度吻合,更有银钱流水为证,你如何冤枉?”
柳安邦闻言,缓缓上前一步,对着刘知远深深一揖,那躬身的姿态恭敬无比,花白的胡须几乎触碰到地面。起身时,他眼中已凝满悲怆,语气却依旧条理分明,没有半分紊乱:“殿下,老臣自弱冠之年入仕,历经三朝,承蒙先帝与当今陛下隆恩,方能位列丞相之位,执掌朝政数十载。老臣虽不敢称有经天纬地之功,却也始终恪尽职守,不敢有丝毫懈怠。为官数十载,老臣深知‘公正’二字乃立身之本、为官之魂,而科举大典,更是国朝抡才之根本,关乎江山社稷的长治久安,关乎天下寒门士子的晋升之路!老臣即便再糊涂,也断不会行此自毁长城、遗臭万年的蠢事啊!”
他顿了顿,微微侧过身,目光缓缓扫过殿内的文武百官。那目光掠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掠过那些隐藏在朝服之下的算计与观望,最后重新落回刘知远身上,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推心置腹的坦诚,仿佛要将自己的肺腑之言尽数剖白在太子面前:“至于那些所谓的证据,老臣恳请殿下明察秋毫!那江南书商,不过是市井之中趋利避害的小人,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人定是受人重金收买,方才攀诬构陷老臣。他的供词前后矛盾,多处细节经不起推敲,其言岂可轻信?而在他背后指使之人,更是用心叵测,意图借科举一案搅动朝局!”
说到此处,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而意有所指,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忧国忧民的急切:“至于那所谓的资金往来,更是可笑至极!老臣为相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天下,江南一带亦有不少产业与姻亲。亲戚之间、门生之间些许银钱周转,本是人之常情,实属寻常往来,岂能仅凭老臣与中举士子家族有过银钱交集,便断定老臣泄露考题?此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臣斗胆揣测,” 柳安邦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扫过殿中某个角落,语气带着彻骨的寒意,“此案背后,恐有巨奸大恶之徒,意图一石二鸟!一来,借此案扳倒老臣,清除异己,为其专权乱政扫清障碍;二来,更是要借此动摇国本,让天下人质疑科举公正,质疑朝廷法度,进而损害太子殿下您监国理政之威信!此等奸佞之辈,其心可诛啊,殿下!”
这番话,字字珠玑,句句诛心,可谓极其厉害!他不仅全盘否认了所有指控,将自己塑造成了政治斗争中的无辜受害者,更巧妙地将祸水引向了 “意图损害太子威信” 的模糊方向。这番话里,既暗示了朝中另有幕后黑手,试图搅浑这潭水,又隐隐点出太子若处理不当,可能会因此案受损,其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 “提醒”,更有几分 “逼宫” 的意味 —— 他在暗示,动他,便是动朝局稳定,便是动太子的威信。
堂上一时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柳安邦的老辣,远远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谁都知道他位高权重,却没想到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他依旧能言辞犀利、逻辑缜密地为自己辩解,甚至反将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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