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出租屋的窗户蒙着层灰,夕阳挤进来,把老周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蹲在掉漆的茶几前,左手攥着个凉透的馒头,右手伸到玻璃罐里扒咸菜,橘红色的油星子沾在指缝,他却浑然不觉——视线死死黏在电脑屏幕上,那串绿得刺眼的数字,像根细针,一下下扎着他的眼。
“咔嗒”,门开了。林秀拎着个瘪瘪的布袋走进来,布袋口露出半根胡萝卜,叶子蔫得打卷。她把布袋往厨房台面上一放,转身就看见老周那副模样:馒头咬了一半搁在茶几上,咸菜罐子歪着,褐色的酱汁流到桌面上,他却连擦都不擦,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又没吃饭?”林秀的声音有点哑,她走过去,伸手想把那罐咸菜收起来,指尖刚碰到罐子,就被老周猛地挥开。
“别碰!”老周的声音带着点急,“正看着呢,万一等会儿涨了呢?”
林秀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头像堵了团棉花。她看着茶几上那半个干硬的馒头,又想起早上出门时,儿子小宇拉着她的衣角问:“妈妈,今天能买个肉包子吗?我好久没吃肉了。”她当时只能蹲下来,摸着小宇的头哄:“等周末,妈妈给你炖排骨。”可周末都过了两个,排骨的影子都没见着——家里的钱,早被老周挪去买股票了。
这事儿要从上个月说起。那天老周下班回来,进门就嚷嚷,手里挥着手机,屏幕上是个红色的“+300”。他把手机塞到林秀眼前,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起:“秀儿,你看!我跟着群里的张哥买了两千块‘XX科技’,一天就赚了三百!够咱家买顿炸鸡了!”
那天晚上,老周真的拎了只烤鸡回来。小宇抱着鸡腿啃得满脸油,老周坐在旁边,一边给林秀撕鸡翅,一边说:“你看,这股票多好赚。要是我多投点,以后咱就不用住这出租屋了,给小宇换个带阳台的房子,让他能在阳台上画画。”
林秀当时没应声,只是把鸡翅递到小宇嘴里,心里却有点慌。她知道老周实诚,可股市这东西,哪有这么容易?她劝过两次,说“咱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别贪那钱”,可老周根本听不进去,反而说她“眼界窄,不懂抓机会”。
从那以后,老周就像变了个人。早上出门,不再买两块钱的豆浆油条,改成揣两个馒头;中午在厂里吃饭,别人带的饭盒里有鱼有肉,他的饭盒里永远是白米饭配咸菜,偶尔加个煮鸡蛋,还得留着带回家给小宇;同事喊着聚餐,他以前最积极,现在却找各种理由推脱——要么说“家里有事”,要么说“要陪小宇写作业”,次数多了,连平时跟他最铁的老张都不喊他了。
有次老张碰到林秀,偷偷跟她说:“嫂子,你劝劝老周呗。咱部门最近要提主管,领导本来属意他,可都说他最近总不跟人来往,怕他不合群,最后定了别人。”林秀把这话跟老周说,老周却满不在乎:“主管才多挣几个钱?等我股票涨了,一个月就能顶他半年工资!”
可股市哪是他能拿捏的?没过多久,“XX科技”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一路往下掉。老周账户里的钱,从赚五千,变成亏八千,再到后来,连他攒了三年的两万块积蓄,还有从他姐那借的两万,全砸进去填了窟窿,还是没挡住下跌的势头。
林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偷偷把自己攒的私房钱拿出来,想给小宇买点肉,可老周知道后,发了好大的火,说她“不懂事,耽误他回本”。从那以后,林秀就不敢再提钱的事,只能每天买最便宜的菜,顿顿省着过。
前几天夜里,老周突然胃疼,疼得蜷在沙发上冒冷汗,额头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林秀吓得赶紧找药,又想打电话叫救护车,却被老周拽住了手。他咬着牙说:“别……别叫救护车,太贵了。我就是老毛病,喝点热水就好。”
林秀看着他疼得发白的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知道,哪是什么老毛病?是这阵子顿顿吃凉馒头配咸菜,胃早就受不了了。可她不敢说,只能端来热水,看着老周一口口喝下去,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今天早上,林秀出门买菜,路过楼下老王的门口,看见老王提着鸟笼出来,手里还拎着两根油条、一袋豆浆,他老伴跟在旁边,手里拿着个茶叶蛋,两人有说有笑的。老王也炒股,可人家从来不用过日子的钱玩——就拿退休金的三分之一买指数基金,平时该遛鸟遛鸟,该下棋下棋,上个月还带着老伴去周边古镇玩了一趟,回来给小宇带了个竹蜻蜓。
林秀当时站在原地,看着老王夫妻的背影,心里头酸酸的。她想起刚跟老周结婚的时候,老周在工地上干活,每天回来再累,也会给她带个烤红薯;小宇出生后,老周抱着孩子,说要努力挣钱,让她们娘俩过上好日子。那时候的日子虽然穷,可心里暖烘烘的,不像现在,家里连点烟火气都快没了。
“叮铃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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