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几领命而去,帐内重归寂静,唯余烛火噼啪。
司马懿并未立即就寝,再次踱至舆图前,目光如鹰隼般巡弋于新城及其周边错综复杂的山川地貌之上。
方才虽以“持重”之论压下帐中诸将即刻攻城的躁动,然其心中深知,此番千里奔袭,利在速战,最忌迁延。
新城城高池深,己方兵力不过四万,又缺乏攻城重械,若孟达果真严防死守,待其援军抵达……
则己方顿兵坚城之下,进退失据,危如累卵!!!
他心中默算,一个严峻的现实如巨石压胸:“孟达众少而食足支一岁,吾将士四倍于达而粮不淹月,以一月图一年……”
“安可不速?!!”
蜀中若闻讯,诸葛亮遣军出汉中,快则二十日,慢则一月。
陆逊水师若溯江而上,旬月之间亦可抵达战场。
战机!
此刻成了胜负的关键!!!
“诸葛亮、陆逊,此刻便在这舆图之上与某竞逐。”
他心中冷然。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今我兵力未足十倍,强攻乃下下之策。”
他低声吟诵兵法,脑中思绪电转。
“孟达性情犹疑,首鼠两端,此其致命之短。”
“今观其城防,虽似严整,然其心未必坚定。”
“若能以疑兵、缓兵之计惑其心志,乱其部署,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至少,能为我大军合围、打造器械争取这至关重要的旬月之期。”
一个谋划渐次在他脑中成形。
“双管齐下,虚实并用!”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今番我便要这新城,外遭雷霆重击,内受心火煎熬。”
“我要让孟达在收到我安抚信笺、心神稍定之际,抬头便望见城外已是我大魏的旌旗如林!”
他即刻返回案前,铺开素帛,略一沉吟,便提笔蘸墨,笔走龙蛇。
信中言辞恳切,极尽安抚、迷惑之能事。
“达将军足下:近闻坊间流言,谓将军有背魏向蜀之意,懿闻之,初以为谬,继而哂之。”
“将军昔弃刘备,托身国家,陛下待将军不可谓不厚,委以疆埸之任,付以图蜀之重,信重之心,可谓‘心贯白日’。”
“蜀人上下,无论愚智,因将军之故,莫不切齿于将军。”
“纵将军欲复归蜀,彼等安能相容?”
“此情理之易明者。”
写至此处,他笔锋微顿,一滴浓墨悬于笔尖,将滴未滴,恰如此刻他悬于孟达方寸之间的真伪莫测之“信”。
嘴角那抹微不可察的弧度,非笑,而是猎者审视彀中猎物时的冷冽。
信中所言“心贯白日”,乃是极致的反讽,他就是要用这过分炽热的“信重”灼伤孟达多疑的肝肠,让其在这份“信重”下萌生侥幸,迟滞备战。
他接着写道:
“至于诸葛孔明,其人多智,然其欲倾覆我大魏之心久矣,惟苦无路耳。”
“彼若知将军有隙可乘,必以诡言相诱,然其内心,岂真能轻信于将军?”
“今番流言蜚语,忽起于坊巷,传播甚速,此殆易知耳,必是诸葛亮欲间我君臣,令将军与国家相疑,彼好从中取事!”
“望将军明察秋毫,勿中彼之奸计。”
“懿虽不才,亦知将军忠于国事,断不会为此无稽之谈所惑。”
“望将军安心镇守,勿生他念,则流言自息,宵小自遁。”
书毕,他仔细检视一遍,自觉言辞滴水不漏,既点明孟达叛蜀的过往使其无路可退,又将一切归咎于诸葛亮的离间,给予孟达一个松弛戒备的由头。
他小心封缄,唤来一名心腹细作,令其设法混入城中,务必将此信送达孟达手中。
细作领命而去!
他看着细作转身离去的背影,目光幽深!
“此信一到,孟达见吾言辞‘恳切’,必生侥幸之念。”
“即便其不全信,亦足以使其心绪不宁,决断因循,或可暂缓其缮甲厉兵之志。”
司马懿心中暗忖,此乃攻心之上策。
然而,书信麻痹仅是其一。
真正的杀招,在于雷霆般的军事行动,不给孟达任何喘息之机,亦不给蜀、吴援军丝毫可乘之机!
他目光再次落回舆图,手指重重划过新城周边那些星罗棋布的城邑、戍垒及通往蜀、吴的必经之路。
“传令众将,升帐议事!”
司马懿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帐外隐约传来的将领低语与腹诽,在此刻必须化为绝对服从的铁律。
片刻之后,张合、司马师、牛金、胡遵等将领齐集中军大帐,甲胄铿锵,肃杀之气弥漫。
众人目光皆凝聚于主帅身上,方才被压下的求战之心,此刻化为对军令的期盼。
司马懿一身玄甲,端坐于主帅位,烛光映照在他深邃的脸上,不见波澜。
张合、申仪等将领分列两侧……
堂内一时鸦雀无声!
司马懿凝视众将片刻,不再赘言,直接下达军令,语速快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如锤击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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