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指令由快马疾驰送出,一路烟尘,掠过蜀中春耕的繁忙景象。
驿道旁,农人赤足踩在翻开的新泥中,驱牛扶犁,吆喝声与泥土的芬芳在薄雾里交织,勾勒出一幅关乎国本的生动画卷。然而,这祥和之下,却暗流涌动。
董允展信细读,指尖微凉。朝廷的深意与那不容逾越的底线,如刀锋般刻入他的心间。
他再度整肃衣冠,直入黄府。这一次,他步履沉稳却暗藏锋锐,目光如电,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手按的那只紫檀木匣,此刻仿佛重若山岳,其中蕴藏着决定生死的力量。
黄弼初时仍强作镇定,甚至再次隐隐抬出李严之名,言语间的威胁如同毒蛇吐信:“董大人,春耕时节,以和为贵。若逼得太紧,伤了我等士族之心,误了农时,这干系……恐怕李严大人面上也不好看。何必赶尽杀绝?”
董允不再与之虚与委蛇。他骤然摊牌,如九天雷霆劈落——
先是“嘭”的一声重响,将那摞按满佃户暗红指印、字字血泪的证词,与由少数精通新学的干吏、以那尚未普及却无比精准的“数学丈量法”勘测绘就的田亩图册,重重掷于黄弼面前的案上,尘埃为之腾起;
紧接着,他唰地一声展开老太监那账本!
那略显旧色的帛绢之上,“某公”、“北地材”等隐语如同鬼祟的阴影。
然而,其子那独一无二、带钩笔锋的亲笔签名与那方刺目的朱红私印,以及那一笔数额惊人、恰与黄家实力吻合的“金五百斤”的记载,化作了三支淬毒的利箭,接连射穿黄弼所有的侥幸与伪装!
黄弼一见那帛书,尤其目睹其子那绝无可能伪造的熟悉笔迹,顿时如遭雷击,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纸。
董允鄙夷地看了一眼黄弼这令人作呕的模样,心中大为痛快。可他没打算就此放过——还有更大的雷霆等着。
那就是与涪城张氏勾结谋逆的证据。
黄弼虽还算聪明,甚至可谓胆小怕事,派去参加张老太爷寿宴的只是一个并不怎么抛头露面的庶子。
他甚为看重这庶子,因其聪明伶俐,许多事都交由他去办。可这庶子随张氏覆灭一并失踪,黄弼此刻已顾不得其生死,只忧整个雒城黄氏的未来。
但他不知,那庶子正关在成都的牢里。在认知负荷战术与其他手段配合之下,一切无所遁形!
黄弼一直抱有侥幸,以为那庶子鲜少露面,或被认不出,或已死于乱中。
可世间没有如果——直到董允将庶子签字画押、铁证如山的供状摆在他面前。
黄弼只看一眼,便一屁股栽倒在地。冷汗并非滑落,而是如瀑布般自额角、鬓边汹涌而出,顷刻浸透衣领。
他浑身剧烈颤抖,若非手勉强撑地,几乎就要瘫软在地。此番脸色,比死人更苍白。
铁证如山,他无可辩驳,更深知那位成都的年轻皇帝与铁腕的丞相绝不会容他辩解,只会予他、予整个黄家雷霆一击,令家族顷刻覆灭,如涪城张氏一般!
他眼中最后一丝狡黠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底的恐惧。
此刻他才悚然惊觉:朝廷所掌握的,远非田亩之争,而是能令他身死族灭的铁证!
他所以为的靠山,在这等诛心之物面前,绝不会为他这枚弃子沾染半分泥泞。
“黄郡尉,”董允语声寒如深冬冰刃,目光却扫过堂外庭院中在春风里吐露新绿的柔韧柳枝。一刚一柔,形成致命对比。
他仿佛故意折磨对方,缓缓问道:“令郎行贿,是私自行动,还是家族指使?所贿之官,究竟是朝中哪位?”
接着他压低声音,蹲下身,凑到黄弼耳边,语气冰冷地说道:
“至于黄大人你的另外一位好令郎,参与涪城张氏谋逆一事,应该不只是他的个人决定吧?应是代表你们家族吧?”
“就算非你授意,而是他私自行动……那也得皇帝陛下与丞相相信才是。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董允说着,突然用手拍了拍黄弼的脸,颇有一番大反派的嚣张气焰。
这是他近来推行《限荒令》遭遇重重阻碍后,悟出的道理:反派越嚣张,他要比反派更嚣张!——倒不如说是从李敏那“邪气阴森”的家伙身上学来的。
两人因推行新政已形成亲密无间的合作友谊。
董允也觉得,这般手段对付黄弼这等气焰嚣张的门阀大族尤其好用。皇帝陛下说得对,实用才是根本。
果然,黄弼见董允这副阴狠模样,吓得浑身一哆嗦,几乎晕厥。
董允却不管他,站起身,又恢复一派正气凛然:
“春耕乃国之根本。你若此刻将隐匿田亩人丁悉数上交,不误农时,陛下与丞相或可念你终有悔意,或许放过你一马……这可是皇帝陛下与丞相格外开恩,给你机会,你得抓住呀!”
他又蹲下来,语重心长道:
“现在好好合作,或许只究元恶,不累全族。如果你表现得更好一点,或许你那两个儿子都能保住。但若再负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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