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她有些苍白的脸，消瘦的脸颊，眼窝下面化不开的青黑，还有那两片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他伸出双手，捧着她的脑袋，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两只小耳朵，把她的小脑袋拉近了些，先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嘴唇。
张兴学的眼眶里滚下烫人的泪水，心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愧疚。
媳妇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害羞，脸蛋上晕开两朵红云，轻轻推了他一下。张兴学心里更酸了，喉咙发紧：“跟着我，你受苦了……受委屈了。”
媳妇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噗嗤”一笑，那笑容像是寒冬里冰雪消融后绽放的梅花，明媚又温暖，带着一丝清冽的香气。
“你这傻瓜！”她微微皱眉，小巧的鼻子轻轻一皱，伸手在他腰上软软地掐了一下，嗔怪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是你的媳妇了，还说这些傻话？”
张兴学感受到腰间那一下不疼却充满亲昵的触碰，一种真实的、活着的幸福感包裹了他。他又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搂得紧紧的。
他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暖烘烘的热气，那“砰砰”跳动着的有力心跳。张兴学感受到她整个儿暖烘烘的一个人儿，心里蓦地一安——这是他在世上剩下的最亲密的人了，是他的根。
“这个要跟自己一辈子的人儿啊，”他心里叹道。
他把自己的胸膛紧紧地靠着她的胸脯，两颗心贴得极近，一颗冷一点的他自己的，一颗热一点媳妇的，仿佛渐渐跳成了一个节奏，融化在了一块儿。他享受着这劫后余生的温暖，一个念头无比清晰：他要一辈子守护她！必须让她过上好日子！为了这个，他心中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觉得必要去做一些事情！
抱了许久之后，媳妇轻轻挣脱开他的怀抱，她的脸蛋儿红扑扑的，看着他，眉眼儿带着笑，一颦一笑间恢复了往日的明丽气息，“好了，不早了，我得去做饭了，你就好好歇着吧！”
说着，恢复了一些血色的小嘴唇飞快地在他脸上印了一下，就去量米做饭了！
张兴学看着媳妇忙碌的、似乎比之前轻快了些的背影，站起身，来到门边，打开门，探出半个脑袋。
寒风吹过，他感受到一阵冰凉，抬眼望向屋外阴沉沉黑下来的天空，飘着一根根针一样细的小雨。冰冷的寒风让他愈发清醒，他微微甩了甩头，回到屋内，关好门，走进里屋。
他蹲下身子，在墙根处扒开土，土里埋着一个牛皮的包。他把包取出来，抖了抖土，打开包，取出里面的东西——一把刀。
他小心地把泥土都抖落，拔刀出鞘，森冷的寒光照着他此刻异常清醒和坚定的眼睛。
他打开后门，在屋檐下寻了一根竹子，目光扫过后院——爹娘垂死的、全身骨折肿胀的身体就躺在那个方向，那痛苦的景象和哀嚎仿佛还在眼前耳边。
他眼眶微热，寒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他深吸一口气，紧握刀柄，全身力量贯注于臂，一刀斩下——
“咔！”竹子应声而分，断口光滑。
他手指轻抚过冰冷的刀锋，刃口雪亮顺滑，一丝痕迹都没有。
“是时候了。”他心里想着，回想着刚才挥刀时那久违的、决断的感觉。他狠狠吐出一口积压已久的恶气，白雾般的吐息在寒夜中消散在针一样的雨幕里。
他突然感觉堵在心口的巨石仿佛被这一刀劈开，一切都通透痛快了。他抬头看向黑夜中仇家所在的方向，那里漆黑如墨。
他低声呢喃，口中白气蒸腾：
“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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