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清晨。
京城的天刚蒙蒙亮,一层薄雾笼罩着皇城的琉璃瓦,往日这个时辰,宫里该是各司其职、井然有序的模样。可今日,整个紫禁城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宫人们个个面色惶然,脚步匆匆,连眼神交汇都透着惊恐,仿佛一夜之间,这座巍峨的宫城变成了会吃人的巨兽。
乾清宫东暖阁内,气氛更是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弘昌皇帝身着明黄色常服,负手立于窗前,背对着跪了满地的内务府、慎刑司官员以及冯保等心腹太监。晨光透过窗棂,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却化不开那身几乎凝成实质的怒意与寒气。
御案上,摊着那两个从御花园绛雪轩老槐树下挖出的布偶小人。经过一夜的紧急处理,上面的泥土已被小心拂去,露出原本粗糙的布料和歪歪扭扭、用朱砂写就的生辰八字。一个是“顾昭之”,笔迹刻意模仿,却难掩生硬;另一个写着“庚子年癸未月甲午日丙寅时”,旁边标注着“林晚昭”三个字,那八字分明是民间传说中的“扫把星”时辰,大凶大煞。
旁边还散落着几张画满诡异符号的黄色符纸,以及几缕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黑色毛发,散发着淡淡的、令人不适的腥气。
“查清楚了?”皇帝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让跪着的人脊背发凉。
冯保深深俯首,额头几乎触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回陛下,老奴已连夜带人彻查。经内务府档案核实,安远侯顾昭之的生辰八字准确无误。而‘林晚昭’此女,乃去岁逃荒至京的流民,户籍残缺,其真实生辰已不可考,此八字显系捏造。”
他顿了顿,继续禀报:“老奴已审问过昨日所有出入御花园的宫人、侍卫,并循线追查。发现长春宫大宫女翡翠,于昨日午后曾以‘为贵妃娘娘折玉兰供奉’为由,单独进入御花园西北角,历时近一个时辰。期间,有一名身着不合体太监服、面敷厚粉的可疑男子随行,行为鬼祟。”
“哦?翡翠?”皇帝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冰刃般扫过下方,“人呢?”
“翡翠及其随行可疑男子,已于昨夜子时,在长春宫偏殿内被一并拿下!”冯保连忙道,“那男子经辨认,并非宫中内侍,实乃京郊白云观一火居道士,俗名张癞子,平日靠些装神弄鬼、画符驱邪的勾当糊口。现已招认,是受翡翠重金收买,潜入宫中,于绛雪轩老槐树下埋设此魇镇之物!”
火居道士!潜入宫中!行巫蛊之术!目标直指当朝超品侯爷和御前行走!
每一桩,都是足以震动朝野、血流成河的大罪!
皇帝脸上看不出表情,只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滚着骇人的风暴。“翡翠可招了?指使者是谁?”
冯保头垂得更低:“翡翠起初咬死不认,只说是自己心怀怨恨,私自为之。但……慎刑司在其住处搜出了尚未用完的、与埋藏符咒同源的黄纸朱砂,以及……一包足足五十两的金叶子,绝非一个宫女所能拥有。经过……经过一番讯问,”他斟酌着用词,避开了那些血淋淋的细节,“她终于招供,是受端荣贵妃指使!金叶子和那盛放邪物的檀木盒,皆是贵妃亲自交予她!贵妃还授意,若事发,便将罪名推给永昌伯府的王氏,说是王氏丧子怀恨,指使她所为!”
“端、荣、贵、妃!”皇帝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怒火与失望。他猛地一挥袖,将御案上的茶盏笔洗扫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暖阁内炸响,吓得众人浑身一哆嗦。
“好!好一个端荣贵妃!好一个协理六宫的贵妃娘娘!”皇帝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朕念旧情,只夺她协理之权,令她闭门思过!她倒好!不思悔改,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此厌胜巫蛊的悖逆之事!诅咒朝廷重臣,陷害无辜宫人,其心可诛!其行当灭!”
“陛下息怒!”冯保等人连连叩首。
“息怒?你叫朕如何息怒!”皇帝厉声道,“巫蛊之祸,动摇国本!前朝多少血泪教训?她身为贵妃,不知修身养德,反而勾结术士,秽乱宫闱,行此鬼蜮伎俩!今日她敢诅咒顾昭之、林晚昭,明日是不是就敢诅咒朕!诅咒太子!诅咒这大宁江山!”
这番话太重了!直接上升到了谋逆和动摇国本的高度!冯保等人吓得魂飞魄散,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皇帝深吸几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沉声下令:“冯保!”
“老奴在!”
“即刻传朕旨意!”皇帝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端荣贵妃周氏,德行有亏,嫉恨成性,更于宫中行巫蛊厌胜之术,诅咒朝廷命官,其罪当诛!朕念其侍奉多年,免其死罪。即日起,褫夺其‘端荣贵妃’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北三所冷宫,永不得出!长春宫一应宫人,全部押送慎刑司严审,有牵连者,一律严惩不贷!”
“是!”冯保凛然应命。褫夺封号,打入冷宫,永不得出——这对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妃来说,比直接赐死更残忍,意味着她将在无尽的寒冷、孤寂和屈辱中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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