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苑的夜晚,万籁俱寂,唯有秋风拂过枯荷残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巡夜侍卫极轻的、几乎融入夜色的脚步声,愈发衬得这皇家别院静谧非常。听荷小筑内,一盏孤灯如豆,晕开一圈温暖的光晕,将林晚昭伏案研读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糊着素纱的窗棂上。
她面前摊开的,正是那本被视为珍宝的《易牙遗意》。古籍纸页泛黄,墨迹因年代久远而略显模糊,甚至有几处虫蛀的痕迹,但林晚昭却看得如痴如醉,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恍然点头,时而用手指在空气中虚划,模拟着某种古老的烹饪手法。
“以枣、栗、饴、蜜,合而煎之,谓之‘饴’……这不就是最早的果酱或糖稀吗?古人竟用这种方法来给肉类增甜提亮?”
“‘渍’法取牛羊鹿肉之新杀者,薄切之,必绝其理……嗯,逆着纹理切薄片,再用美酒、盐、姜、桂等香料腌制,这不就是现代‘刺身’或者高级生腌的前身?只是古人更注重香料配伍和‘入味’的时间……”
“还有这‘捣珍’,取牛、羊、麋、鹿、麇之肉,必脄(脊侧肉),每物与牛若一,捶反侧之,去其饵(筋膜)……反复捶打不同动物的里脊肉,去除筋膜,使其口感融合……这思路,简直堪比现代分子料理中的‘肉胶’技术了!”
她一边看,一边低声喃喃,越看越是心惊,也越是兴奋。这本《易牙遗意》所载,虽言语古朴,图示简陋,许多方法甚至因食材、工具的限制而显得原始,但其背后蕴含的烹饪理念、对食材本味的追求、以及对“调和”之道的理解,竟是如此的超前和精深!许多现代烹饪学的原理,竟能在这本千年前的古籍中找到雏形!
“怪不得侯爷说‘庖厨亦有道’……”林晚昭合上书,轻轻抚摸着封面那四个古朴的大字,心中对顾昭之的感激又深了一层。他送她这本书,绝非一时兴起,而是真正看到了她对厨艺的热爱与追求,并愿意支持她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这份知遇之恩,让她心头暖烘烘的,同时也激起了强烈的创作欲。旅途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她此刻只想立刻钻进厨房,将书中那些古老的智慧,与她现代的餐饮知识、南巡一路品尝学习的各地风味结合起来,碰撞出新的火花!
她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知道此时去打扰别院的御厨不合规矩,只能按捺住雀跃的心情,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组合着明日早膳的菜单。要用到别院可能有的食材,要清淡可口,要能驱散秋日早晨的凉意,还要……有点新意,不负她“小林御厨”的名头,也不负侯爷赠书的心意。
想着想着,她竟抱着那本《易牙遗意》,伏在桌上沉沉睡去。梦里,尽是鼎鼐交错、五味调和的奇幻景象。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秋露未曦。林晚昭便已精神抖擞地醒来,简单梳洗后,便抱着她的“宝贝”古籍,兴冲冲地找到了别院负责膳食的管事太监。
那管事太监姓刘,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皮白净,说话细声细气,带着宫中内侍特有的谨慎与圆滑。他早已得了吩咐,知道这位林行走是侯爷跟前极得脸的人,不敢怠慢,听闻她想借用小厨房为侯爷准备早膳,虽有些意外(毕竟这是皇家别院,自有御厨伺候),但还是满脸堆笑地应承下来,亲自引她去了位于别院东侧的一处精致小厨房。
这小厨房虽不及侯府听竹轩的宽敞,但一应器具却极为齐全,且多是皇家规制,材质做工俱是上乘。灶台是特地设计的回风灶,省柴火旺;锅具从大到小,铜的、铁的、砂的,擦得锃亮;各种大小的碗碟盘盏,皆是上好的官窑瓷器,温润如玉;连调味料的罐子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贴着红签,写着品名。
最让林晚昭惊喜的是,别院的食材储备竟也如此丰富!时令的蔬菜水灵灵,带着露水;新鲜的禽蛋个头均匀;活鱼在清水盆里游弋;还有各色山珍干货、南北调料,甚至有一小罐极为难得的、颜色金黄的野蜂蜜,以及一些连侯府都少见的、来自岭南的干制菌菇和腊味!
“真是个好地方!”林晚昭如同掉进了米缸的小老鼠,眼睛亮得惊人,搓着手,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看一遍摸一遍。
刘管事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暗笑这位小林行走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是个痴迷厨艺的,面上却愈发恭敬:“林行走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咱家这就让人准备。”
林晚昭也不客气,立刻报出了一串食材名:“劳烦刘管事,取些上好的粳米,要今年的新米;再来一小块金华火腿最精华的‘中方’,去皮,只要瘦肉部分;几只活蹦乱跳的明虾;一把最嫩的小青菜心;几朵干香菇和那种黄颜色的干菌子(指牛肝菌);还有姜、葱、少许猪油,嗯……再要一点点那个野蜂蜜!”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组合着《易牙遗意》中的理念和现代烹饪技巧。她要做的,不是简单的复制古法,而是“古为今用”,做出既有古韵、又符合现代(或者说顾昭之)口味的创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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