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压轴的大菜——西湖醋鱼登场了!
两名侍女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巨大的鱼盘上来,盘中一条完整的草鱼(或鳜鱼)浸在橙红透亮的芡汁中,鱼身泼洒着姜末,点缀着少许红椒丝,造型优美,香气扑鼻而来,带着醋的酸香和鱼的鲜气。
“大人请!”李文远颇为自得地介绍道,“此乃我杭城第一名菜,西湖醋鱼。选用西湖中一斤半左右的草鱼,饿养两日吐尽泥土气,烹时火候极为讲究,需得鱼肉嫩美,带有蟹味,酸甜适中,方为上品。此鱼乃是由城中‘楼外楼’当家名厨张一手亲自掌勺,定然不会让大人失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道名声在外的菜上。
顾昭之微微颔首,拿起银箸,在侍女的伺候下,夹了一块最肥美的鱼腹肉。那鱼肉雪白,蘸满了橙亮的芡汁,看着确实诱人。
他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然而,只是咀嚼了两下,他的眉头便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随即恢复了平静,缓缓将鱼肉咽下,然后端起了茶杯。
李文远一直紧张地看着他的反应,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大人,可是这鱼……不合口味?”
顾昭之放下茶杯,语气平淡无波:“李大人费心了。鱼甚新鲜,张师傅手艺名不虚传。”
这话听着是夸奖,但在场稍微精明点的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敷衍。若真觉得好,岂会只尝一口便放下筷子?还立刻喝茶?
李文远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西湖醋鱼是接风宴的重头戏,若是在钦差大人这里出了纰漏,那他这马屁可就是拍在马腿上了!他可是打着包票说名厨掌勺的!
“大人……”李文远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是否……是否是哪里不妥?您但说无妨,下官立刻让厨子重做!”
席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和紧张。其他官员也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林晚昭在末席也尝了一口那醋鱼。平心而论,鱼确实新鲜,芡汁的酸甜比例也还算标准,但……她仔细品了品,发现问题了!
这鱼的火候,似乎过了那么一点点!鱼肉入口,嫩还是嫩的,但缺少了一种极致的“鲜滑”感,微微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柴”意。而且芡汁勾得略微厚重了些,挂汁太浓,吃多了两口便会觉得有些腻口,掩盖了鱼肉本身的鲜甜。姜末也切得稍粗,香气释放不够充分。
对于普通食客来说,这已是一道难得的美味。但对于顾昭之这种口味极其刁钻、追求极致口感的老饕,尤其是尝过最顶尖手艺的人来说,这一点点的瑕疵便足以被无限放大,变得难以忍受。
顾昭之并未直接回答李文远的话,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向了末席正努力品味、蹙眉思索的林晚昭,淡淡开口:“林厨娘。”
又来了!林晚昭心里一紧,每次侯爷在这种场合点她的名,准没“好事”!
她赶紧起身:“民女在。”
“你于烹鱼一道,似也有些心得。”顾昭之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依你看,这道西湖醋鱼,滋味如何?”
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林晚昭身上!
李文远和众官员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毫不起眼的小厨娘。钦差大人竟然在这么重要的宴席上,问一个厨娘对本地名菜的看法?!这……这是什么意思?
林晚昭心里把顾昭之骂了一百遍啊一百遍!侯爷您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说不好,得罪本地官员和名厨;说好,又是睁眼说瞎话,违背自己的专业素养,说不定还要被侯爷嫌弃!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在有了之前蟹宴调醋的经验,她稍微稳住了心神。
她走上前,先是向李文远和其他官员行了一礼,然后才不卑不亢地开口,声音清晰:“回大人,李大人。民女才疏学浅,不敢妄评名厨大作。只是……只是依民女浅见,此鱼选料极佳,芡汁色泽诱人,酸甜底味也是正的。只是……或许因今日宴席繁忙,火候掌控稍有毫厘之差,致使鱼肉入口的鲜滑感略欠一分;且芡汁稍厚,姜香未能完全激发,多食易腻。若能于这两处稍作调整,想必更能凸显西湖醋鱼‘鲜嫩酸甜、带有蟹肉’的至高境界。”
她这番话,既点出了问题所在(火候稍过、芡汁厚重),又给了对方台阶下(宴席繁忙所致),还抬高了这道菜应有的境界,说得滴水不漏,既显示了自己的专业,又没把话说死得罪人。
李文远听完,脸色变幻不定。他虽不精厨艺,但听林晚昭说得头头是道,再看钦差大人的反应,心知这小姑娘恐怕是说到了点子上!他心中又是懊恼又是庆幸,懊恼的是名厨居然失手,庆幸的是钦差身边居然有如此懂行之人,指出了问题,没让他完全蒙在鼓里。
他连忙拱手道:“原来如此!多谢林厨娘指点!定是那厨子今日忙昏了头,竟出了如此纰漏!下官这就命他重做!”说着就要吩咐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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