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压在丞相府的青砖黛瓦之上,连檐角的铜铃都似被冻住,没了白日里的清脆声响。唯有内院偏厅的方向,亮着连片的烛火,八盏青铜宫灯高悬梁下,烛焰跳跃不休,将厅内的光影拉得忽长忽短,映在壁上的紫檀木架与悬挂的水墨寒梅图上,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混杂着檀香的气息,本该是安神的味道,此刻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裹着厅内的每一个人,让人呼吸都觉得沉重。
沈清辞端坐于厅中主位,身下是铺着玄色锦缎的紫檀木椅,她身着一袭暗纹绣银的玄色长裙,裙摆垂落至地,绣着的暗纹寒梅在烛火下若隐若现,花瓣边缘的银线流转着冷光,恰如她此刻的神情。她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寒芒,只露出线条清冷的下颌,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十六岁年纪不符的沉稳与压迫感,仿佛一尊端坐的寒玉雕像,自带威慑之力。
厅下的青石板地面上,跪着两人,身形皆是抖得厉害,连带着地面都似有细微的震颤。左侧是柳氏的心腹张妈妈,年近五十,头发已有些花白,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此刻却散乱地贴在脸颊,面色蜡黄如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顺着皱纹蜿蜒滑落,浸湿了衣襟,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得几乎要断裂,眼神躲闪着,不敢与主位上的沈清辞对视,仿佛那目光带着刀刃,稍一触碰便会被割得皮开肉绽。
右侧跪着的是厨房的杂役刘三,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粗布短打,此刻头埋得几乎要贴到地面,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嘴里时不时发出细碎的呜咽声,背脊弓得像只受惊的虾米,显然已是吓得魂不附体。
偏厅两侧,站着府里的管事、护卫,还有沈清辞亲自提拔的心腹丫鬟晚晴与护卫统领秦风。管事们皆是面色凝重,垂手而立,指尖微微蜷缩,不敢有丝毫懈怠;护卫们则腰佩长刀,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牢牢地盯着厅下的两人,手按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变故。整个偏厅里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刘三压抑的啜泣声,气氛凝重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说。”
许久,沈清辞终于缓缓抬眸,吐出一个字。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几分淡淡的清冷,可落在这寂静的厅中,却像是一道惊雷,瞬间打破了沉闷的氛围,让跪着的两人身体猛地一颤,连烛火都跟着晃了晃,光影在壁上剧烈地扭动起来。
刘三的哭声陡然变大了几分,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磕了一个响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很快就渗出了血迹,混着汗水与尘土,显得格外狼狈。他抬起头,满脸泪痕,嘴唇哆嗦着,牙齿打颤,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人……小人罪该万死!是、是张妈妈……是张妈妈让我做的!她、她给了我一瓶药粉,让我偷偷加在夫人的汤药里,还说……还说事成之后给我五两银子!小人一时糊涂,贪念作祟,就、就答应了……小姐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他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磕头,额头的血迹越来越多,染红了身前的青石板,每一次磕头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生怕沈清辞一句话定了他的死罪。
张妈妈闻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又迅速化为涕泪横流的委屈,膝行两步想要靠近主位,却被旁边的护卫冷冷地按住肩膀,重新按回地上。她转头瞪着刘三,声音尖利如刺,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怒:“你这个狗奴才!休要血口喷人!老奴跟着夫人多年,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谋害主母的事情?定是你自己贪财好利,私下里动了手脚,如今被发现了,就想攀咬到老奴身上,好脱罪是不是?我看你是活腻了!”
她的声音又急又响,带着平日里仗着柳氏权势的跋扈,试图用气势压垮刘三,掩盖自己的心虚。
两侧的管事们皆是神色微动,看向张妈妈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张妈妈是柳氏的陪嫁丫鬟,在丞相府待了二十多年,仗着柳氏的宠爱,平日里在府里颇为嚣张,不少管事和下人都受过她的刁难,只是碍于柳氏的面子,不敢与之计较。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众人心里虽有猜测,却也不敢轻易下定论,只能静等沈清辞发话。
沈清辞端坐在主位上,神色未变,只是眼底的寒芒更甚了几分。她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扶手,发出笃笃的声响,节奏缓慢而清晰,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人心头发紧,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几分。
“忠心耿耿?”她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淡淡的嘲讽,尾音微微上扬,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张妈妈,既然你说自己忠心,那本小姐倒要问问你,昨日午后,你为何要避开库房的当值管事,独自一人从侧门潜入库房,取走了那瓶标注着‘牵机引’的药粉?又为何在取药之后,悄悄绕到杂役房的后门,塞给了刘三一贯铜钱,还对他恶狠狠地说‘此事办成,另有重赏,若是走漏了风声,仔细你的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