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并非来自外界。雨丝确实细密落下,带着初冬的寒意,但真正让凌夜如坠冰窟的,是意识复苏瞬间涌入脑海的最后一个画面——废墟高处,那双隔空凝视的、毫无温度的电子眼。
影枭。
它还活着。它在看着。它看到了多少?
求生的本能像一桶冰水浇在即将熄灭的炭火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强行压下了沉沦的欲望。他猛地睁开眼。
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眼前景物剧烈晃动、模糊。但他强行控制住了身体,没有做出更大的反应。
他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车辆后座。车窗经过特殊处理,外部景象模糊不清,只有流动的光晕。车内灯光明亮但不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药水和一丝极淡的、属于苏莞的馨香。
他正枕着她的腿。
这个认知让凌夜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能感觉到她腿部肌肉的紧绷,以及那只落在他额角伤口附近、正在小心翼翼地进行清创消毒的手,指尖带着轻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另一名护卫坐在副驾驶位,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和窗外。钟叔在开车,背影沉稳,但紧绷的下颌线透露着并不轻松的氛围。车内除了引擎的低鸣和医疗器械的轻微碰撞声,一片死寂。
他没有立刻动弹,也没有出声,只是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眼珠的角度,透过低垂的眼睫缝隙观察。
苏莞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紧抿,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处理他额角的伤口上,动作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仔细。但他能看到她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后怕、担忧,以及一种强撑着的、摇摇欲坠的镇定。
她没事。至少看起来,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那个医疗舱……爆炸……她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是说,那监控画面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疑问盘旋,但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他注意到她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色作战服,但袖口和衣领处还能看到些许之前蹭上的污迹和……一点极其微小的、不起眼的莹蓝色凝固液滴?颜色很淡,几乎看不清。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那种注射器里的液体?她被注射了?什么时候?
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苏莞落在他额头的手指,那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似乎变得更加明显了一些。不是劳累,更像是一种……神经性的不受控?
凌夜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回冰封的深渊之下。不能让她察觉他已经清醒。不能让她知道他已经看到了那双电子眼。影枭的存在,像一把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将此刻脆弱的平衡彻底打破,将身边的所有人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必须伪装。直到确定安全,直到弄清真相。
他维持着昏迷时的呼吸频率,放松身体所有的肌肉,只有内在的感知提升到极致,捕捉着车内的每一丝动静。
车辆似乎驶入了某个地下通道,光线暗了下来,引擎声也变得沉闷。经过几次减速、停顿、似乎是通过检查点,最后彻底停下。
“到了。”钟叔低沉的声音响起。
车门被打开,冷冽的空气涌入。凌夜感觉到苏莞和那名护卫小心地将他挪出车厢,放在一张可移动的担架床上。轮子滚动的声音,电梯运行的超重感,然后是更加洁净、带着循环系统特有气味的空气。
他被快速推进一个房间,转移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耳边传来苏莞急促地吩咐医护人员的声音,各种检测仪器的探头贴上他的皮肤,冰凉的凝胶,轻微的电子音。
他始终维持着深度昏迷的假象,连最细微的睫毛颤动都严格控制住。
医护人员进行了初步检查和处理,主要是清创、包扎、固定、输液。他们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凌夜能听清。
“……多处软组织挫伤、撕裂伤、轻度脑震荡、失血过多、严重脱力……左臂关节错位已复位,肋骨疑似骨裂,需要进一步扫描确认……” “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但极度虚弱,需要静养……” “头部外伤已缝合,注意观察是否有颅内出血迹象……”
处理完毕后,医护人员似乎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苏莞极近的、压抑着的呼吸声。
她似乎就坐在床边,没有离开。
凌夜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久久没有移动。那目光里承载了太多东西,沉重得让他几乎要维持不住伪装。
忽然,一滴温热的、带着微微湿意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颊上,很快被体温蒸干,只留下一丝微不可察的咸涩。
她在哭。无声地。
凌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收缩,窒息般的疼痛甚至压过了身体的创伤。
他从未见过她哭。即使是面对枪口和怪物,她也总是强撑着维持冷静和体面。此刻这无声的泪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他感到一种尖锐的、无处着力的恐慌和……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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