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雕花窗棂半掩,将楼下的血腥气与喧嚣声隔绝得一丝不剩,只余满桌精致菜肴蒸腾的热气,裹着醉蟹的醇厚酒香、龙井虾仁的清雅茶香,在暖融融的空气里交织弥漫。
赵志敬斜倚在主位梨花木椅上,姿态闲适得仿佛方才楼下那场雷霆出手与他毫无干系,指尖银筷夹着醉仙楼的招牌醉蟹,慢条斯理地剥开蟹壳——内里橙红的蟹膏饱满流油,入口先是浓醇酒香,继而便是蟹肉的鲜甜,当真不负“一绝”之名。
他目光偶尔掠过对面的韩小莹,手中剥蟹的动作却未停半分。
眼前女子虽已过而立之年,却丝毫不见岁月粗砺的痕迹,反倒如陈年佳酿般,酿出了寻常少女不及的韵味。
一身月白劲装衬得她身姿挺拔修长,肩背虽因心绪紧绷而微收,却仍难掩常年习武练就的利落线条;
发间仅用一支素银簪绾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那张鹅蛋脸愈发莹润,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哪怕此刻垂着眼帘,长睫如蝶翼般轻颤,也难掩眼底那抹属于“越女剑”的清亮英气。
她只低头小口啜饮着碗中的莼菜羹,汤匙碰着白瓷碗沿,发出细碎的轻响,昨日她瞧着颇为心动的龙井虾仁,此刻在她面前却动也未动。
赵志敬眼底掠过一丝了然,手腕轻转,便将那盘莹白翠绿的虾仁换到她手边更顺手的位置,又取过公筷,精准夹起一块西湖醋鱼的鱼腩——那鱼肉雪白细嫩,连一根细刺也无,浸在琥珀色的酸甜酱汁里,瞧着便教人食指大动。
“这醋鱼火候正好,酸甜度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尝尝。”他语气平淡,像是熟稔多年的友人在分享美食心得,没有半分挟持者的咄咄逼人,也无半分刻意讨好的谄媚,唯有举手投足间的自然周到,仿佛这举动他已做过千百遍。
韩小莹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睫毛颤得更厉害了些。
她没有拒绝,银筷夹起那块鱼肉送入口中,细嚼之下,鱼肉的嫩滑与酱汁的酸甜在舌尖化开,味道确实是顶尖的好,可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珍馐上。
方才楼下酒客们那些污秽不堪的言语、赵志敬拔剑时溅在青石板上的滚烫血珠、他揽着自己腰肢时那句霸道无比的“我的人”……还有此刻他递来鱼肉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手背的微凉触感,种种画面在她脑中翻涌冲撞,搅得她心乱如麻。
她抬眼时,鬓边碎发随动作轻晃,露出耳后那抹不易察觉的淡粉,鼻梁秀挺,唇瓣是天然的樱粉色,哪怕未施粉黛,也美得清艳脱俗,偏生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紧抿,又添了几分侠女的倔强,让这张美人脸多了骨血,少了娇弱。
她能清晰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不像猎人盯着猎物的凶狠,反倒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从容,甚至……一丝玩味?
这目光让她坐立难安,脊背微微发紧,可奇怪的是,心底竟没有生出预想中那般强烈的恐惧,反倒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随着空气中的酒香,悄然蔓延开来。
赵志敬将她所有细微反应尽收眼底——那瞬间紧绷的肩线、耳根泛起的淡淡红晕、还有她握着汤匙时无意识加重的力道,都被他看得分明。
他心中了然,却不点破,只端起桌上温着的黄酒,浅酌一口。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留下满口回甘,让他本就清明的思路愈发清晰,此刻心情竟颇为放松,甚至称得上愉悦。
一边是顶级酒楼的珍馐美馔,一边是对面女子那兼具美貌与英气的模样,眼底复杂难言、渐生动摇的神情,再加上脑中对局势的冷静梳理,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这场临安之行,远比预想中有趣。
他一点都不急。
牛家村的失利、穆念慈被擒的消息,初入耳时确实让他怒火中烧,掌力震碎了半张木桌。
可冷静下来细想,局势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甚至……主动权正在悄无声息地向他倾斜。
“江南七怪,全真七子,还有那个老叫花洪七公……”赵志敬又抿了一口黄酒,目光透过窗棂,落在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这群人,一个个都把‘侠义正道’的招牌扛在肩上,把名声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
正是这份对“名声”的执着,成了他们最大的枷锁,也成了他赵志敬手中最锋利的刀。
“穆念慈在他们手里又如何?”他在心中冷笑,语气笃定如铁,“他们敢对她动一根手指头吗?
不敢。” 当众虐杀一个被他们以“正义”之名擒下的弱女子,哪怕这女子与他这个“魔头”有染,传出去,他们与真正的魔头又有何异?
全真教千年的清誉会毁于一旦,江南七怪“侠义楷模”的名头会变成江湖笑柄,洪七公的丐帮更会被唾沫星子淹没,再难在江湖立足。
他们最多只能严加看管,好吃好喝地供着,甚至要小心翼翼地护她周全,以免落人口实——这,就是所谓“正道”的虚伪与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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