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令人窒息的书房逃回听雨苑，我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在窗边的软榻上，许久都无法动弹。父亲的沉默，母亲的忧虑，还有萧衍那势在必得、不容拒绝的目光，如同沉重的枷锁，一层层套在我的心上，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选择？
我哪里还有什么选择？
拒绝？且不说我内心深处那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与不舍，单是想到要直面萧衍被拒绝后的反应，我便不寒而栗。那个男人，绝不会轻易放手。更何况，父亲那句“关乎侯府未来”的提醒，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我意识到，我的决定，早已不仅仅关乎我个人。
答应？那意味着我要彻底抛弃“温知意”这个身份带来的最后一丝屏障，真正以“萧衍之妻”的身份，踏入那个波谲云诡、步步惊心的权力中心。我能应付得来吗？我能承受得住那随之而来的所有审视、非议乃至明枪暗箭吗？
迷茫、恐惧、还有一丝被命运裹挟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
“小姐，”揽月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担忧，将一杯热茶放在我手边，“您午膳就没用多少，晚膳……”
我摇了摇头，实在没有半点胃口。“撤下去吧，我吃不下。”
揽月叹了口气，没有勉强，只是默默地将茶盏又往我手边推了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清浅的脚步声。
是萧知晴。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衣裙，面容清冷，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看到我失魂落魄地靠在榻上，她脚步微顿，随即走到我对面的椅子坐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抬起眼，对上她平静无波的目光，心里更是乱成一团。她会怎么想？会觉得我攀附权贵？还是会觉得我破坏了侯府兄妹之间（如果曾经有过的话）那微妙的平衡？
“姐姐是在为书房之事烦恼？”她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妹妹想必……都知道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否认。“哥哥的性子，向来如此。他认定的事，便不会更改。”
这话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提醒我认清现实。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声音低哑：“我知道……可是……我……”
“姐姐在怕什么？”萧知晴忽然问道，那双清冷的眸子直视着我，仿佛能看进我内心最深处的惶恐，“是怕哥哥待你不好？还是怕外面的风言风语？抑或是……怕自己担不起镇北侯夫人这个身份？”
她的话，一句句，都精准地戳中了我心底最隐秘的恐惧。
我猛地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她。她怎么会……
萧知晴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淡，却让她整张清冷的脸瞬间生动了些许。“姐姐或许自己都未曾察觉，”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得多。流言蜚语不曾击垮你，官差围府不曾吓退你，独自掌管侯府不曾难倒你。这样的你，为何会惧怕一个名正言顺站在哥哥身边的机会？”
我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她……她这是在……鼓励我？
“可是……身份……”我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这是我内心深处最大的芥蒂，一个“假千金”，如何能成为真正的侯府女主人？
“身份？”萧知晴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弄，不知是在嘲弄这世间的规矩，还是在嘲弄我的固执，“姐姐，你如今是陛下亲封的‘明慧乡君’，是哥哥亲口承认的、他想要娶的人。这侯府上下，谁还敢质疑你的身份？至于外面的人……”她顿了顿，眼神微冷，“哥哥既然敢娶，自然有办法让所有人都闭上嘴。”
她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厚重的迷雾。
是啊，我还在固执地守着那个“假千金”的身份做什么？从萧衍送我金簪，从他留下“斩渊”，从他当众抱住我，从他正式向父母提出娶我的那一刻起，那个身份，早已名存实亡。他正在用他的方式，一点点地、不容拒绝地，将我重新定位，安置在他的身边。
“至于哥哥待你如何……”萧知晴的目光落在我发间那支金簪上，语气变得有些悠远，“我回府时日虽短，却也看得分明。哥哥他……从未对任何人如此上心过。亲自教导，时时维护，乃至……失控拥抱。”她收回目光，看向我，眼神清亮而肯定，“姐姐，哥哥是认真的。”
我看着她，心脏不受控制地急跳起来，一股热流涌向四肢百骸。她的话，像是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了巨大的涟漪。
她不是在质疑，不是在反对，而是在……支持我？
“妹妹……你……”我声音微颤，有些不敢相信。
萧知晴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清冷的眉眼间，竟透出一丝与她年纪不符的沉稳与决断：“姐姐，我虽与哥哥相认不久，但他是我血脉相连的兄长，我敬他，亦知他。他既选了你，我便会站在你们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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