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司徒星耀的神色,继续道:“此外,朝廷每年供养宗室的支出浩大,于国于民皆是负担。朕意,逐步削减这部分单纯供养之费,鼓励宗室子弟自食其力,或参与工商,或响应朝廷号召,开拓海外封地。伯父以为如何?”
这便是清漓谋划的“推恩令”升级版与经济断奶组合拳。
司徒星耀心中凛然,面上却立刻堆满激动与赞同:“陛下圣明!此乃造福宗室、稳固国本之良策啊!老臣……老臣代所有宗室子弟,叩谢陛下天恩!”说着便要起身行大礼。
清漓虚扶一下,笑眯眯道:“伯父快快请起。朕年轻,许多事还需您这样的长辈多多提点。此番改革,牵涉甚广,还需伯父这等德高望重之人,在宗亲中多多斡旋,阐明朕之苦心才是。”
她这话说得谦虚,脸上还带着少女般的纯良笑容。
若非深知眼前这位年轻女帝登基以来掀起的惊涛骇浪——从南疆种田到京师保卫战,从金融改革到平定倭国——司徒星耀几乎真要被她这“需要长辈提点”的模样骗过了。
登基时年方十八,如今十九岁生辰未至,却已乾纲独断,将偌大帝国治理得蒸蒸日上,这等人物,会需要他一个老朽宗亲提点?
司徒星耀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愈发恭敬,又是一连串的马屁拍出,什么“天纵圣明”、“高瞻远瞩”、“泽被宗室”,将清漓捧得眉开眼笑,连连摆手,直说“伯父过誉了”。
君臣二人,就在这看似和谐融洽的氛围中,结束了这次会面。
然而,司徒星耀前脚刚踏出宫门,甚至还没回到他在京师的府邸,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速传遍了京师各大宗亲、勋贵乃至官员的耳中:
“听说了吗?一等镇国将军司徒星耀,极力赞成陛下改革宗室制度,全力支持陛下施行‘推恩令’和削减宗室供养之费!”
“星耀将军在御前慷慨陈词,言说陛下此策乃百年大计,利国利民更利宗室长远!”
“连星耀将军都表态了,看来此事已成定局,我等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消息传到司徒星耀耳中时,他刚端起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前襟,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差点当场吐血。
“无耻!阴险!”他在心中破口大骂。
别人或许看不透,他司徒星耀混迹朝堂宗室数十年,岂能不知清漓的算计?
这分明是拿他当枪使,把他架在火上烤!
利用他在宗亲中的威望,来为这项注定会触动大部分宗室既得利益的改革背书!
如此一来,那些原本观望,甚至暗中反对的宗亲,见领头的司徒星耀都“投降”了,抵抗意志必然大打折扣。
而他,莫名其妙就成了宗室中的“叛徒”和“陛下的应声虫”,以往积累的声望和人脉,恐将毁于一旦。
但是,为了稳住这位女帝陛下,今天这个哑巴亏,他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了!
难道还能现在跳出来说,自己是被陛下坑了,其实他内心是反对的?那不是找死吗?
“祖父,您怎么了?”他的嫡长孙司徒文睿见状,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脸上满是不解,“陛下允许宗室出仕,不是好事吗?为何您……”
司徒星耀看着年轻单纯的孙子,长长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示意左右退下,这才沉声道:“文睿啊,你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陛下此举,看似施恩,实则是阳谋,是要从根本上瓦解我们这些宗亲啊!”
他缓缓解释道:“你想想,所谓进入格物院、新式学堂学习,通过考核,或者从军、经商立功,哪一条是容易的?格物院那等地方,学的都是奇技淫巧之物,我等宗室子弟,熟读诗书者众,能适应者几何?从军更是刀头舔血,危险重重。经商?与民争利,名声还要不要了?”
“更重要的是,‘推恩令’一分,爵位和资源不断摊薄,几代之后,还有多少宗室能保有影响力?削减供养之费,更是断了无数底层宗室的活路,逼着他们去挣扎求生。届时,谁还有心思,有能力去反对陛下?”
司徒文睿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可……可陛下也给了出路啊……”
“出路?”司徒星耀冷笑一声,“这出路,是陛下画下的框框,所有人都得按她的规矩来!听话的,有能力顺着她杆子爬的,自然能得到甜头,对陛下感恩戴德。那些跟不上,或者不愿跟的,就只能被淘汰。此消彼长,宗室的力量便被分化、瓦解,再也无法对皇权构成威胁。”
他目光幽深,带着一丝不甘与愤懑:“陛下为何独独‘青睐’于我,频频召见,真当她是看重我这伯父?非也!她不过是在利用我在宗室的威望达到她的目的而已。可,若她真只是利用我还好,怕就怕她已经查到,当初北狄入关之事,背后有我们这一脉的影子!她这是在报复,在敲打,更是要利用我,来彻底斩断我们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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