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门的夏日总是带着草木的湿润。新搭的学堂棚下，十几张竹制课桌椅摆得整整齐齐，桌面被孩子们的手摩挲得光滑发亮。桂儿站在棚前的黑板旁，手里握着半截粉笔，黑板上写着“界”字，笔画间带着她独有的认真——这是她跟着教书先生学的第一个字，如今要教给更小的孩子们。
“‘界’是什么意思？”桂儿望着底下的孩子，他们中有的是镇上送来的学徒，有的是雾边村落的娃子，眼睛里都闪着好奇的光。
最小的学徒举着小手，他是李药婆的曾孙，名叫小木：“是界门的界！能挡住坏东西！”
银团的曾孙蹲在窗台上，喉咙里发出赞同的啾鸣，尾巴尖的银光随着它的动作轻轻晃动。这只银尾鼠如今成了学堂的“旁听生”，每天准时蹲在窗台上，听孩子们念书，偶尔还会叼来灵草叶，送给回答问题最好的孩子。
桂儿笑着摇头：“不全是。”她指向窗外的胡杨林，“你们看那两株最老的胡杨，它们的根在土里连在一起，枝叶却分属两边，这也是‘界’——是连接，不是隔绝。”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目光落在胡杨树上。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地上织成金色的网，像在印证桂儿的话。
教书先生走进来，手里捧着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界门志》，是他根据苏晚的守界日记、秦老道的手札，还有镇上老人的回忆编着的。“今天我们讲‘银团献草’的故事，”他翻开书页，上面印着沈青梧曾孙女画的插画——小小的银尾鼠叼着金花草，站在年轻的苏晚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孩子们听得入神，小木忽然举手：“先生，银团现在还会献草吗？”
窗台上的银团曾孙像是听懂了，立刻跳下窗台，跑进雾里，片刻后叼着株带着露水的金花草回来，放在小木面前，尾巴得意地翘着。孩子们爆发出一阵欢笑，课堂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它说它也会像太奶奶一样，永远给守界人送草。”桂儿笑着翻译，指尖拂过金花草的花瓣，露水沾在指腹上，清凉得像当年苏晚递给她的第一片灵草叶。
午后，学堂放了课，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往雾中跑，他们要去给异兽们“上课”——这是桂儿想出的主意，让孩子们把学到的字写在树皮上，教异兽们辨认，就像当年银团用银粉画符号与守界人交流。
“黑熊大哥，这个是‘安’字，”小石头的儿子小石举着块树皮，上面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安”，“苏晚奶奶说，咱们守界，就是为了大家都平安。”
黑熊的孙子凑过来，用粗笨的爪子在地上学着画，虽然画得像个墨团，却格外认真。白鹿的幼崽则叼着孩子们写满字的树叶，往镇界石的方向跑，像是要把这些字刻在石头上。
桂儿站在界门旁，看着这跨越种族的“课堂”，忽然想起云姑说过的话：“守护不是把自己关起来，是敞开门，让不同的生命学着懂彼此。”此刻的雾中，书声与兽鸣交织，竟比任何乐曲都动人。
傍晚，沈青梧的曾孙女又来了，这次她带来了台奇怪的机器，说是能把画印在纸上，让更多人看见界门的故事。“这是《界门学堂图》，”她展开张印好的画，上面孩子们在上课，异兽们趴在窗外旁听，胡杨树上的刻痕清晰可见，“我想把它印成小册子，让天下人都知道，界门不只有守护，还有书声和欢笑。”
青年拄着拐杖走过来，他的腿在去年加固封印时受了伤，却依旧每天绕着界门走一圈。“好啊，”他看着画，眼里满是欣慰，“让他们知道，咱们守的界门，是活的，是暖的。”
夜里，学堂的油灯还亮着，桂儿正在整理孩子们的功课。每张纸上都画着奇怪的图案——有的是银尾鼠叼着书本，有的是黑熊在写字，还有的是界门的同心结上缠着无数根线，每根线上都挂着个字。
“这是什么？”桂儿拿起小木的功课，上面画着个巨大的“家”字，里面挤满了人影和兽影，连胡杨和金花草都被画了进去。
“是界门的家呀，”小木凑过来说，“先生说，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界门有我们，有银团，有黑熊，就是最大的家。”
桂儿的心忽然被撞了一下，眼眶有些发热。她想起苏晚和云姑的坟头，想起胡杨树上的刻痕，想起同心结上的丝线——原来她们早已把界门变成了家，一个包容万物、温暖和睦的家。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学堂，落在孩子们的功课上，字里行间仿佛都泛着光。桂儿握紧手里的胡杨木牌，“传承”二字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她知道，界门的守护早已超越了阻挡与对抗，变成了一种生生不息的生活——有书声，有欢笑，有不同生命的相互理解，有一代又一代人对“家”的守护。
雾中的金灯又升起来了，这次的灯上不再只有胡杨和同心结，还有孩子们写的字——“安”“家”“守”“爱”……这些字在灯光中闪闪发亮，顺着雾气飘向远方，像在告诉所有的人：界门的故事，早已不是孤独的守望，是无数生命共同书写的温暖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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