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黄胡杨叶时，界门旁的两株胡杨已长得比竹屋还高，枝桠交错，像对携手并肩的老友，将影子投在界门的青石板上，随着日头移动缓缓摇晃。青年用卷尺量了量树干，粗了近两圈，他在石壁上刻下第六道年轮，比去年的更深些，边缘还特意凿了片小小的胡杨叶图案。
“秦老来信了，”苏晚展开信纸，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落在纸上，字迹被照得有些透亮，“他说胡杨屯的老胡杨结了新籽，让小石头下次回去捎些来，说要让界门的胡杨也儿孙满堂。”
小石头正在给银团的孩子们喂食，闻言抬起头，嘴角还沾着喂剩下的谷粒：“我这就收拾东西？正好想看看阿桂家的囡囡，听说她都能背《界门谣》了。”
云姑笑着拍掉他身上的碎屑：“急什么，等把新收的谷米装袋，让你赵大叔一起捎回去。”她指了指竹屋角落的麻袋，金黄的谷粒堆得冒了尖，“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好，够咱们吃到开春了。”
界隙的雾气在秋日里格外澄澈，能看见深处成片的金花草，像铺了层碎金。银尾鼠族群在雾中搭建的竹棚又添了几座，远远望去，竟像个小小的村落。偶尔有其他异兽来串门，都是些性情温顺的家伙——长着螺旋角的小鹿，拖着半透明翅膀的蝶鸟，甚至有上次雾市见过的黑熊，背着装满浆果的竹篓，说是来换云姑做的麦饼。
“它们倒真把这儿当成集市了。”青年靠在胡杨树下，看着银团用金花草换了蝶鸟的花蜜，忍不住笑，“以前总觉得异兽是洪水猛兽，现在看来，不过是另一群想好好过日子的生灵。”
苏晚坐在竹荫下，守界令平放在膝头，令牌上的金光与胡杨叶的金黄相互映衬，温柔得像化不开的蜜。她想起秦老道手札里的最后一句话：“界无内外，心有归途。”以前总不懂，如今看着雾中与人间生灵和谐共处的景象，忽然懂了——所谓界门，从不是隔绝的屏障，是让不同世界的生命学会共存的桥梁。
夜里，雾中忽然亮起盏盏灯笼，不是人间的纸灯，是用灵草的茎秆做架，金花草的花瓣做罩，发出柔和的金光，顺着雾气飘向界门。银团带着族群跑来，用鼻尖蹭着苏晚的手心，又指了指灯笼的方向，喉咙里发出欢快的啾鸣。
“这是……它们的祈愿灯？”云姑望着漫天飘来的金灯，像坠入雾中的星辰，“跟归墟泽的灯一样好看。”
青年拎起盏飘到脚边的灯笼，花瓣罩上还沾着露水，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你看灯笼上的图案，是胡杨树。”
果然，每个灯笼的花瓣上，都用银粉画着小小的胡杨，有的枝繁叶茂，有的刚发新芽，显然是银尾鼠们画的。
“它们是在祝胡杨安好。”苏晚轻声说，眼眶有些发热，“就像咱们在归墟泽点灯，祈愿平安一样。”
灯笼越飘越多，最终在界门上空汇聚成一片金色的云，照亮了胡杨的枝桠，也照亮了同心结上的丝线。雾中的异兽们发出各式的鸣叫声，像在合唱一首无声的歌，小鹿的嘶鸣清越，蝶鸟的振翅轻快，黑熊的低吼沉稳，交织在一起，竟比人间的任何乐曲都动人。
小石头看得眼睛发亮，忽然转身跑进竹屋，拿出自己画的界门图，用红绳系在灯笼上，让它顺着雾气飘向深处：“我也送它们一盏灯，祝银团的孩子们长快点！”
苏晚望着那盏飘远的画灯，忽然想起归墟泽的夜晚，他们也曾这样点灯祈愿，只是那时祈愿的是前路安稳，如今祈愿的，是这跨越界限的安宁能长久。
灯笼亮了整整一夜，直到晨光染白东方，才渐渐化作光点，融入雾中。胡杨树叶上沾满了露水，晶莹剔透，像是灯笼留下的泪。
第二天清晨，银团叼来片巨大的胡杨叶，叶面上用花蜜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是银尾鼠们模仿人间的文字，写的“约定”二字。
“它们是想跟咱们约定，每年这个时候都点灯相会？”青年笑着说，“倒比镇上的庙会还准时。”
苏晚拿起那片叶子，小心地夹进秦老道的手札里：“这是个好约定。”她望着雾中银团带着孩子们玩耍的身影，忽然觉得，所谓守护，不过是守住一个个这样的约定——与人间的牵挂约定岁岁平安，与雾中的生灵约定和谐共处，与时光约定，让这份安宁代代相传。
胡杨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这个约定。苏晚知道，只要这两株胡杨还在生长，只要雾中的灯笼每年都会亮起，这界门的故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因为真正的守护，从来不是死守一方土地，是让不同世界的生命，在理解与尊重中，找到属于彼此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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