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古槐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铺满碎金的路，一直延伸到村口。少年跑回去放陶虎的身影还没完全融入暮色，丫丫忽然拽了拽苏晚的衣角，指着古槐浓密的枝叶间：“姐姐你看，那上面有个小窗户！”
众人仰头望去——茂密的树冠里，竟藏着个半露的木阁楼，被藤蔓缠着，只露出一角青瓦和扇雕花木窗，窗棂上糊的纸已经泛黄，隐约能看见里面有微光闪动。
“那是……”云姑眯起眼，“以前没听说这树上还有阁楼啊。”
老婆婆不知何时拄着拐棍跟了出来，望着那阁楼叹了口气：“有些年头没人去了。以前啊，那是我男人的师父住的地方，也是个懂草药的，脾气怪得很，总爱躲在树上捣鼓些稀奇玩意儿。”
“树上建阁楼？”少年刚跑回来，听到这话眼睛一亮，“那不是跟神仙似的？”
“哪是什么神仙，就是个倔老头。”老婆婆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揉了揉腰，“他说离天近，能闻见风里的药味。那老头救过我男人的命呢——当年我男人还是个愣头青，跟着商队走戈壁，中了沙毒，浑身起燎泡，是他从树上跳下来，背着人走了三天三夜，找着沙漠里的‘救命草’才救活的。”
苏晚注意到阁楼的窗棂上刻着串奇怪的符号，像草药图谱，又像某种暗号。她忽然想起背包里那本从古籍摊淘来的残卷，里面也有类似的刻痕，当时只当是随手画的，没太在意。
“能上去看看吗？”她问。
老婆婆摇摇头：“楼梯早朽了，去年暴雨冲垮了大半，上去太危险。再说……”她压低声音，“老头走的时候交代过，阁楼里的东西不能动，动了会招祸。”
“招祸？”少年来了劲，“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祸。”说着就要往树上爬，被云姑一把拉住。
“别胡闹，”云姑瞪他，“老婆婆的话得听。”
正拉扯间，阁楼的窗户“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缕极淡的青烟飘出来，带着股奇异的香气——不是寻常草药味，倒像檀香混着蜜蜡，还夹杂着点铁锈的腥气。
“这味……”苏晚心头一跳，残卷里记载过一种“回魂香”，以七种毒物的花蜜炼制，点燃时能让人看见过去的影像，难道……
她刚要开口，树上忽然“啪嗒”掉下个东西，直砸在少年脚边。低头一看，是个锈迹斑斑的铜盒子，巴掌大，盒面刻着只展翅的乌鸦，喙部镶嵌着块暗红的宝石，正幽幽发亮。
少年捡起盒子，掂量了两下：“还挺沉。”他刚要开盖，被老婆婆厉声喝止：“别碰！那是老头的东西！”
老婆婆的脸色瞬间煞白，拐棍“笃笃”地戳着地面：“当年他就是拿着这盒子，在戈壁里救的人……后来他走了，说盒子里锁着他没解开的结，谁动谁倒霉！”
“什么结？”云姑追问。
“不知道，”老婆婆的声音发颤，“只知道跟一场瘟疫有关。那年头，西北闹鼠疫，死了好多人，老头带着这盒子去了疫区，回来就变了个人，不爱说话了，天天蹲在树上对着盒子发呆。”
苏晚的目光落在盒面的乌鸦上——残卷里说，乌鸦是“引路者”，而回魂香的配方里，恰好需要乌鸦的尾羽做药引。她指尖抚过盒面的纹路，忽然感觉到轻微的震动，像是盒子里有活物在撞。
“这里面……有东西？”她抬头望向阁楼，窗户缝里的青烟越来越浓，香气也愈发刺鼻，眼前竟开始模糊——
黄沙漫天的戈壁，一个穿灰袍的老者正背着个昏迷的青年（正是年轻时的李药婆丈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青年浑身是燎泡，嘴里胡话不断。老者不时回头，看一眼背上的人，又望向天边盘旋的乌鸦，从怀里掏出个铜盒子，打开一道缝，里面立刻飞出几只萤火虫似的光虫，在前方引路。
“再撑撑……快到了……”老者的声音嘶哑，嘴唇干裂出血，却脚步不停。
画面一转，是间破败的驿站，满地都是尸体，老者跪在尸堆里，手里紧攥着铜盒子，乌鸦宝石发出红光。他从一个死者怀里掏出本医书，颤抖着翻开，上面用朱砂画着某种草药的图谱，旁边批注：“此草克鼠疫，唯西域戈壁有生……”
紧接着，火光冲天——驿站被烈火吞噬，老者抱着盒子从火里冲出来，头发烧焦了大半，脸上被烧伤的皮肤扭曲变形。他望着熊熊大火，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像哭。
“解不开……终究是解不开……”
苏晚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铜盒子，指节发白。少年和云姑正焦急地摇她：“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我刚才……看见了……”苏晚指着盒子，声音发颤，“那老头当年救了人，却没能救下所有人……他心里的结，是愧疚。”
老婆婆瘫坐在地上，望着阁楼，老泪纵横：“怪不得……怪不得他临走前总说‘欠着的’……原来还有这么回事……”
铜盒子在苏晚掌心发烫，盒面的乌鸦宝石红光渐盛，仿佛在呼应她的话。少年想碰，被云姑拦住：“别碰，这盒子有灵性，它在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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