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西窟的路比预想中更曲折。石壁上的石窟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风从裂缝里钻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哭泣。
“这地方怪瘆人的。”少年紧了紧手里的琉璃灯，光晕在他脚边投下晃动的影子，“青禾前辈说的回音壁，会不会就在前面？”
苏晚举灯照向前方，光线尽头隐约能看见一面巨大的石壁，表面光滑如镜，却又不像普通岩石那样反射影像，反而透着种吸纳光线的暗沉。“应该就是那里了。”她放慢脚步，“小心些，据说它会放大杂念。”
云姑从行囊里取出三张黄符，分给两人：“这是‘静心符’，若觉得心神不宁，就捏在手里。记住，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别当真。”
越靠近石壁，风声里的呜咽越清晰，渐渐变成细碎的低语，像无数人在耳边念叨：“累了吧？歇会儿吧，没人催你……”“那令牌那么沉，扔了多轻松……”“他们凭什么让你挡在前面？你也只是个普通人啊……”
少年的脸渐渐白了，捏着静心符的手微微发抖：“这些声音……好烦啊！”他明明知道是幻觉，却忍不住心慌——他确实累了，从归墟泽到万佛窟，日夜赶路，手脚上的伤口结了又破；他也确实偷偷想过，要是自己没捡到承影剑，是不是就能像普通少年那样，每天躺在院里晒太阳？
“别听它们的。”苏晚的声音带着镇定的力量，她也听见了那些低语，甚至看见石壁上浮现出幻象：王婶站在村口挥手，说“别往前走了，婶给你留着热饭”；林凡前辈靠在石碑上笑，说“这担子我替你挑”。这些画面太过诱人，像温暖的陷阱，让人想一头栽进去。
她用力掐了掐掌心，疼痛让幻象淡了些。守界令在怀里发烫，生息珠的灵息顺着血脉流转，提醒她那些真实的瞬间：王婶塞给她红薯时，眼里藏着的期盼；林凡前辈刻下“守”字时，指尖的颤抖；还有少年举剑护在她身前时，挺直的脊梁。这些都不是幻觉，是她必须往前走的理由。
“到了。”云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眼前的石壁足有十丈高，通体黝黑，表面没有任何纹路，却能清晰地映照出人的影子——只是那影子有些扭曲，像被拉长的面团。少年看向自己的影子，发现影子的手里没有剑，反而提着个布包，正往回走，嘴里还哼着家乡的小调。
“那是……我想回家的念头？”他喃喃道，心里一阵发慌。
云姑的影子更奇怪，竟化作两个：一个在给伤员包扎，一个在收拾行囊，两个影子在石壁上拉扯，像是在做艰难的选择。“是‘想留下’和‘想前行’的念在打架。”她坦然道，“人本来就有矛盾，不必怕。”
苏晚看向自己的影子，却愣住了——她的影子里，守界令碎成了两半，而她正蹲在地上，一片片捡着碎片，眼泪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这是……”她心里一紧，原来她最深的恐惧，是怕自己护不住这令牌，怕辜负了那些人的期待。
“看见就好。”云姑轻声道，“回音壁的用处，不是折磨人，是让你看清自己。知道杂念在哪，才能守住本心。”
话音刚落，石壁突然震动起来，那些低语变成了轰鸣：“你守不住的！影蚀会卷土重来，万佛窟会塌，所有人都会死！”“放弃吧，你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
少年被震得后退一步，承影剑“哐当”掉在地上。他的影子突然变得巨大，张开手就要扑过来，嘴里嘶吼着：“回去！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少年猛地大喊，捡起剑就往前冲，剑光劈在石壁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我答应过苏晚姐，要护着她！我答应过云姑，要当个像样的守界者！”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累了是真的，但我想往前走，也是真的！”
剑光闪过的瞬间，他的影子僵住了，扭曲的轮廓渐渐变得正常，最后化作和他一样的模样，举着剑，眼神坚定。
“好样的。”云姑赞许地点头，她的两个影子也停止了拉扯，渐渐合二为一，手里提着药箱，脚步坚定地向前。
苏晚深吸一口气，走向石壁，伸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影子上。“我是怕辜负，”她轻声说，“但正因为怕，才要更小心地护着它。”守界令的光芒透过衣襟，照在石壁上，她的影子慢慢直起身，捡起地上的令牌碎片，重新拼合，虽然还有裂痕，却不再破碎。
“轰隆——”
石壁发出一声巨响，黝黑的表面裂开无数缝隙，透出里面的金光。那些低语和幻象瞬间消失，风声变得清爽，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这是……”少年惊讶地睁大眼睛。
石壁从中间分开，露出后面的通道，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刻满了守界者的名字，有的已经模糊，有的还很清晰，每个名字旁边，都刻着一行小字：
“赵三，守归墟泽三年，救过七人，爱吃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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