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瓶震动的刹那,李文睁开了眼。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叫人。只是缓缓站起,推开舱门走了出去。夜风贴着江面吹来,带着湿气拂过脸颊。战船静泊在水中央,四周一片沉寂,唯有远处巡哨的脚步声轻轻回荡。
赤奴就站在营帐外,披着旧皮甲,手里攥着酒囊。他看见李文出来,立刻迎上前,单膝半跪下去:“主公。”
李文伸手扶他起来,触到对方手臂时察觉到了一丝僵硬。这不是战场上的疲惫,而是一种压了很久的情绪。
“这么晚了,有事?”李文声音平静。
赤奴没直接回答,只低声道:“能走几步吗?我想说点话。”
李文点头,两人沿着甲板缓步前行,绕过几艘停靠的小艇,来到岸边一处燃着篝火的空地。火堆旁摆着两张矮凳,显然是早准备好的。
他们在火边坐下。赤奴解开酒囊塞子,倒了两碗粗酒,递了一碗给李文。
“这酒是我从羌地带来的。”他说,“烈,但暖身子。”
李文接过,没喝,只是捧在手里感受温度。火焰跳动,映得他眉目清晰。
赤奴盯着火苗看了很久,忽然开口:“你还记得天山那次吗?我中了毒箭,倒在雪地里,以为自己要死了。”
李文轻嗯了一声。
“那时候你没走。你不光救我,还让那个小东西——雪莲精灵,钻进我伤口里。我亲眼看着它把黑血一滴一滴吸出来,像活的一样。”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那是我第一次见这样的奇术,也是第一次觉得,有人真正在乎我的命。”
李文依旧没说话,只是轻轻转着手中的碗。
赤奴继续道:“后来你在玉门关让我带三千骑兵守西线。我不懂中原兵法,也不信那些文书规矩。可你说‘我相信你’,就把整条防线交给了我。那一仗打了七天,我们断粮四天,靠嚼干草撑下来。最后是你派人送来粮草和援军……你知道我当时想什么吗?”
他抬头看向李文,“我想,这个人值得我豁出命去护着他。”
李文终于抬起眼:“所以你现在是来还这份情?”
“不是。”赤奴摇头,“我是来认这个兄长的。”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放在掌心。火光照在上面,显出古老的纹路。
“这是我父亲传下来的,羌族少主的凭证。按规矩,只能交给亲生儿子。但我今天想把它交给你。”
李文看着那块铜牌,并未伸手去接。
“赤奴,”他说,“我们结义那天,在山口割破手掌,把血混进酒里喝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是兄弟了。不需要这块牌子,也不会因为没它就不算。”
赤奴握紧铜牌,指节微微发白:“我知道。可我还是想这么做。因为在我们羌人眼里,誓言不能只靠嘴说。你要不收下它,我就一直举着,直到你答应为止。”
李文沉默片刻,伸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背。
“那你听我说一句。”他语气平缓,却字字清楚,“我不是要你臣服于我。我也不是靠谁效忠才站得住脚。我要的是并肩而行的人,是在前方有刀山火海时,能回头看一眼,知道身后还有个人跟我一样不怕死的人。”
赤奴喉头动了一下。
“你就是那个人。”李文看着他,“所以这块牌子,我不收。但它代表的心意,我拿定了。”
赤奴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角有些泛红。他深吸一口气,将铜牌收回怀中,然后双手撑地,正正经经地叩了一个头。
“我以羌人最重的祖灵之誓立约。”他声音沉稳,一字一顿,“若有一日背叛此情,天地不容,魂归不得故山。”
李文没拦他,也没说话。等他抬起头,才缓缓解下腰间的木剑。
那是一柄无刃的剑,通体由乌木制成,连锋都没有磨出来。
“这把剑陪我从中原走到西域。”李文将它递过去,“我没用它杀过一个人。但它走过荒漠、翻过雪山、踏过战场边缘的焦土。它见证过饥民吃树皮的日子,也看过田地里第一茬稻穗弯下腰的样子。”
赤奴双手接过,低头看着那朴素的剑身。
“它不是武器。”李文说,“它是信念。是我相信人不该只为活下去而厮杀,而是可以一起活得更好的证明。”
他顿了顿,声音略抬:“今天,我把这把剑交到你手上。不是赐予,是托付。从今往后,你我兄弟同担风雨,共掌乾坤。若有朝一日天下安定,我们一同退隐山野;若乱世再起,那就并肩杀出去,杀出一条活路。”
赤奴双手颤抖,紧紧抱住木剑,像是怕它飞走似的。他仰起脸,嘴角咧开,笑得像个孩子。
“好!”他大声道,“有这一句话,哪怕前头是万丈深渊,我也敢跟你跳下去!”
他说完,猛地抓起酒碗,狠狠碰向李文的碗沿。
“当”一声脆响,酒洒出来一些,落在火堆上,噼啪作响。
两人一饮而尽。
赤奴抹了把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这次却没急着喝。他望着跳跃的火焰,忽然问道:“你说咱们以后会打多少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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