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出地平线,玉门关外的沙地上泛起一层薄灰。李文走出城门时,手中提着三个沉甸甸的包裹,麻布缝得密实,边角用藤条加固过,每一袋都带着淡淡的青绿色气息——那是小麦精灵连夜催熟的干粮,混着霜蕨粉与冰苔提取的暖身药剂。
他没说话,走到第一排骑兵马前,弯腰将补给包系在鞍侧的铁钩上。动作平稳,像在田里插苗一样自然。身后三百羌骑静默列阵,战马喷着白气,蹄子偶尔刨一下沙土,没人出声,也没人动。
赤奴站在队伍最前方,战马通体漆黑,鬃毛被风刮得贴在脖颈上。他抬起左手,缓缓解开缠在臂上的白布。布条落下,露出一道深陷皮肉的黑色纹路,蜿蜒如蛇,盘踞在小臂内侧。
“这是我十二岁那年,被呼衍枭按在祭坛上刻下的。”他的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他说,这咒印会让我一辈子听命于匈奴,死也不能逃。”
他抽出短刃,在刀锋上擦了两下,随即划过刺青。血立刻涌出来,顺着手臂流下,在沙地上砸出几个暗红斑点。
“现在,它废了。”他把刀尖指向北方,“我赤奴,从今往后只认一人,只护一路——李文所指之处,便是归途。若我不回,家中老母幼弟,请兄长代为照看。”
话音落,三百羌骑齐刷刷拔刀,刀尖朝天,齐声怒吼。声浪掀动晨风,连城墙上的尘土都被震得簌簌掉落。
李文站直身子,目光扫过整支队伍。他知道这些人里有不少刚成婚的年轻人,也有刚当父亲的汉子。他们不是不知道此行凶险,而是选择了不说。
就在这时,一队轻甲骑兵从侧翼缓步而出。为首之人披着旧皮甲,肩头磨损严重,腰间挂着一把造型古朴的弯刀,刀柄雕成狼首形状。
呼衍铁走下马背,单膝跪在李文面前,双手托起那把狼头刀。
“我曾是匈奴左翼千夫长。”他说,“三年前,他们要我带兵屠我自己的部族,拿妇孺祭旗。我不肯,便成了逃将。”
他抬头,眼神没有闪躲:“我知道北边有多冷,也知道荒漠里哪些地方有暗泉,哪些沙丘会吃人。这一路,我能带你们活进去,也能带你们活着回来。”
李文没接刀,反而解下腰间的木剑,横放在自己左肩上,像是扛着某种无形的重量。
“你不用跪我。”他说,“你也从来不必赎罪。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你现在要做的,是往前走。”
他转身看向赤奴:“这支队伍,你是统帅。但前方探路、遇敌突袭、择道行军,全权交由呼衍铁负责。先锋之职,非他莫属。”
赤奴盯着呼衍铁看了许久。两人之间隔着五步距离,风在中间穿行。终于,他迈步上前,伸手扶住对方肩膀,用力往上一提。
“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右臂。”他说,“别让我后悔这个决定。”
呼衍铁站直身体,点头不语,但眼眶微红。
李文从怀中取出青铜罗盘,指尖轻轻一抹,一道微弱金光自掌心渗入盘面。罗盘轻颤,表面浮现出一条细线般的光路,笔直向北延伸,穿过沙漠、翻越高原,最终消失在极寒之地的尽头。
“这是气运指引的方向。”他将罗盘举高,“它不会骗人。你们走的每一步,都在运数之中。”
赤奴翻身上马,接过亲卫递来的战刀。刀身映着朝阳,寒光一闪。
他抬手一挥:“出发!”
三百铁骑同时策马,蹄声如鼓点般敲击大地。队伍开始移动,卷起一片黄沙。李文没有立刻跟上,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直到最后一匹马的身影即将融入远方沙线,他才翻身上了一头高大的驼兽,缰绳一扯,追了上去。
荒漠无言,唯有风沙扑面。
行至午时,队伍进入一片开阔戈壁。地面由松软黄沙转为坚硬石壳,裂缝纵横,像干涸的河床。呼衍铁骑在最前方,时不时勒马停下,俯身查看地表痕迹。
“昨夜有车队经过。”他指着一处模糊车辙,“轮距窄,应该是轻型货驼。方向一致,走得急。”
“会不会是商队?”一名羌骑问。
“商队不会走这条道。”呼衍铁摇头,“这里三年前就被沙暴埋过一次,只有熟悉地形的人才敢穿。”
赤奴策马靠前:“你的意思是,有人比我们更早往北?”
“不一定更早。”呼衍铁眯起眼,“但一定也在找同一条路。”
李文赶上前来,听了汇报后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罗盘边缘。盘面依旧稳定,光路清晰。
“不管是谁,只要还没到雪原,就不算抢在我们前面。”他说,“加快速度,今晚必须穿过黑风峡谷。”
众人领命,队形重新收紧,加快行进节奏。
傍晚时分,天色转暗,风势渐强。远处一道巨大的裂谷横亘前方,两侧岩壁陡立,像被巨斧劈开。入口处堆满碎石,几根断裂的木桩斜插在沙中,上面残留着焦黑痕迹。
“这里是旧驿道。”呼衍铁低声说,“二十年前还有商旅通行,后来一场沙暴过后,再没人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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