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深处那声轻响之后,李文没有动。
他只是将木剑更深地插进焦土,借力稳住身形。体内愿力如枯井,龙气在经脉中滞涩流转,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肋骨处的钝痛。他知道,呼衍枭已退,但战场未平,残魂未定,此刻追击,只会让整个防线崩塌。
他闭了闭眼,随即睁开,目光扫过四周。
断藤遍布,黑雾残迹尚未散尽,几具尸体横卧在碎石之间。百姓蜷缩在角落,有人抱着孩子低声呜咽,有老者跪在地上,颤抖的手抚过亲人的脸。一名少年兵靠在石堆旁,腿上伤口流血不止,却仍死死攥着半截断刀。
李文缓缓起身,脚步沉重地走向那少年。
他蹲下身,撕下自己衣角,替对方包扎。动作不快,却稳。少年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挤出一声低哑的“谢”。
“活下去。”李文说,“比什么都强。”
他站起身,正要返回阵眼,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从乱石堆后爬出,满脸尘灰,衣服破烂,跌跌撞撞扑向一具倒地的尸体——那是他的父亲,早已没了气息。
孩子跪在地上,抱着尸体嚎啕大哭,全然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残魂的影响范围。那团悬浮的雾气微微起伏,似有波动。
李文心头一紧。
他来不及多想,疾步冲出,一把将孩子抱起,迅速退到安全区域。小麦精灵感应到指令,悄然释放微光,缠绕在孩子身上,驱散寒意。孩子抽泣渐缓,在微光中昏昏睡去。
周围百姓望着这一幕,有人低头抹泪,有人低声念着“恩人”。
赤奴从外围杀回,斧刃滴血,见状皱眉:“大哥,你何必亲自涉险?这些人……救不过来。”
“能救一个,就是一个。”李文声音沙哑,却坚定。
他走回阵眼,目光落在残魂身上。那团雾气依旧悬浮,双目如虚影般凝视着他,不再躁动,却也未平静。
赤奴提斧上前,眼中杀意未消:“此物凶戾,若不趁机毁去,日后必成大患!”
“住手。”李文抬手拦住他,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
“它曾是战神。”李文看着残魂,“不是邪物,也不是祭品。它是被人用血祭之术强行唤醒,沦为傀儡。我们杀的,不该是它。”
赤奴握斧的手紧了紧,终究没再上前,退到一旁警戒,眉头却始终未松。
李文深吸一口气,走向阵眼中央。
他缓缓跪坐于地,卸下腰间木剑,轻轻放在身侧。双手合十,置于膝上,抬头直视残魂。
没有结印,没有运功,没有对抗。
只有对视。
风掠过焦土,卷起细沙,打在脸上有些刺痛。李文不动,声音平稳:“我所阻的,从来不是你。是那些以万人性命为柴薪,点燃你怒火的人。你看——”
他抬手指向角落里哭泣的母亲,指向那个昏睡的孩子,指向断腿的士兵,指向烧焦的土地。
“他们的父亲死了,孩子没了家,田地成了灰。若你真是守护之战神,会愿意看到这些吗?你会甘心,成为屠戮苍生的工具?”
残魂静止片刻。
雾体微微震颤,仿佛有某种情绪在其中流转。那双虚幻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落在李文脸上。
不是审视,不是敌意,而是一种迟疑。
像是沉睡太久的人,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李文继续道:“我不求你立刻相信我。但请你看看这些人。他们不怕死,怕的是活不成人样。我挡血祭,不是为了夺你之力,而是不想再有人,被当成祭品。”
话音落下,残魂缓缓转动,视线扫过战场。
它看到了抱着孩子的妇人,看到了守着尸体不肯离去的老兵,看到了赤奴身上新添的伤痕,也看到了云姬苍白的脸。
她仍跪坐在阵眼另一侧,双手结印未解,呼吸微弱,几乎陷入昏迷。荆棘精灵在她头顶搭起简易遮阳棚,勉强挡住烈日。她的指尖冰凉,生机几乎断绝。
李文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放平,又撕下外袍垫在她头下。
他盘坐在她与残魂之间,一手搭在她腕上,感知脉搏,另一只手遥遥指向残魂。
“她为你稳住封印,耗尽灵力。”李文声音低了些,“若你真醒过来,第一件事,是要杀她?还是……感谢她?”
残魂沉默。
许久,它竟缓缓低头,虚影般的面容朝向云姬。
然后,它抬起一只无形的手,指尖凝聚出一丝极淡的金光,轻轻垂落。
那光点飘入空间漩涡边缘,虽微弱,却让即将溃散的禁锢结构稳定了一瞬。漩涡重新凝聚,延缓了崩解速度。
李文瞳孔微缩,随即放松下来。
他笑了,笑得极轻,却真切。
“你不是无情之物。”他说,“你只是被仇恨困得太久。可你还记得,当初为何成为战神吗?”
残魂没有回答。
但它没有挣动藤网,也没有再散发杀意。那双雾眼,长久地停留在李文身上,像是在确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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