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试验田,新芽破土的窸窣声还没散尽,云姬的手指已按在陶片边缘。她没说话,只是将那块残纹转向李文。他伸手接过,袖中罗盘随之轻颤,不是因为星图吻合,而是气运流动出现了断点——像一条本该连贯的河,突然被截走了一段。
李文把陶片放在案上,指尖在纹路断裂处划过。三日前军医署报上来的麻沸散原料调拨记录,此刻在他脑中重新排布。三次异常出库,间隔恰好是细雨夜,地面泥泞但无脚印。他当时没深究,只当是账册错漏,现在看,是有人刻意抹去了痕迹。
“叫呼衍铁。”他说。
不到半盏茶工夫,呼衍铁推门进来,靴底带着沙尘,肩甲上还沾着昨夜巡营时刮到的枯草。他站定,没问什么事,等命令。
“双面细作押到了。”李文起身,“走,去审堂。”
审堂设在行辕后院偏殿,四角闭灯,只中央一盏铜灯悬着。那人被铁链锁在木桩上,脸色发青,舌根微微鼓起。李文走近,目光落在他喉结下方三寸——那里有道浅痕,是毒囊埋藏的位置。他不动声色,从袖中取出一粒茶籽,弹指送入对方衣领。茶籽落地即生根,细须悄然钻入地缝,缠住经脉末端。
“你说贵霜二十万大军已过玉门关?”李文开口,语气像在问今日粮价。
细作冷笑:“你若不信,等他们杀到陈留,再来问也不迟。”
话音未落,他脖颈一梗,牙关咬合。可预想中的毒发并未出现。他瞪大眼,喉咙发出咯咯声,却吐不出半点黑血。
李文俯身:“你舌底藏的是西域乌头,但经脉已被封住。你现在连吞咽都做不到。”
细作眼神剧烈晃动。李文不急,命人端来一碗清水,滴入半匙麻沸散。剂量极轻,只够让人意识模糊却不昏睡。
“这药是你自己调的吧?”李文看着他,“军医署三次调拨的曼陀罗、附子,都是你经手。你以为改了配方便没人发现?可你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比人记性更好。”
他拍了下手。一名文书官捧着三块地砖碎片进来,放在案上。李文伸手一点,苔藓精灵浮现,通体墨绿,形如蛛网。它落地后迅速铺展,沿着砖缝爬行,复现出几组重叠的脚印。
“这是药房地砖。”李文说,“你每夜子时潜入,换走原料。可你穿的是标准军靴,尺寸四尺二寸,跟营中三百二十七人相同。但苔藓记得温度——你每次来,靴底都带着沙洲特有的碱土,遇湿发热。”
细作嘴唇微动,终于开口:“你们……早就布了局?”
“从你第一次动配方就开始了。”李文直起身,“麻沸散改良是呼衍铁提的,但真正动药的人是你。你以为借他之名就能掩人耳目,可你不知道,真正的问题不在药,而在情报。”
他停顿一瞬:“兖州布防图,怎么流出去的?”
细作闭眼不答。李文也不逼,只让文书官取出一份空白军报,当场誊写《豫州粮道布防图》,字迹模仿军政司笔吏,连墨色深浅都一致。
“今晚子时,有人会在北岭废弃烽燧接信。”李文将军报卷起,“你若不说,我就让它按时送出去。”
细作猛地睁眼:“你不能去!那是陷阱!”
“哦?”李文挑眉,“谁设的?”
“呼衍枭……他在烽燧四周布了‘蛇涎瘴’,吸入者三步之内神志尽失。交接人根本不会现身,只等送信者倒下,再由暗哨取走密信。”
李文点头:“那你告诉我,接头人是谁?代号?”
细作沉默片刻,终于吐出两个字:“影蝉。”
李文转身,对呼衍铁道:“按原计划送信,但路线改走东沟。你带五十骑埋伏在烽燧南坡,等暗哨出现再动手。”
呼衍铁领命而去。李文又看向云姬:“你能穿空间裂隙到烽燧底下?”
她点头:“裂隙很窄,只能容一人,但能通。”
“你跟我走。”
子时未到,两人已潜至烽燧下方。云姬划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李文弯腰钻入。内部空旷,中央石台上放着一个陶罐,正缓缓渗出淡绿色雾气。李文屏息,从袖中唤出雪莲精灵。它通体洁白,落地后迅速展开花瓣,释放出清冽气息。毒雾遇之即凝,化作细霜落在地面。
云姬贴墙前行,忽然抬手示意。李文顺着她目光看去,墙角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丝线,连着陶罐底部。他轻轻扯断,罐中雾气立刻停止扩散。
“触发机关。”他低声道。
片刻后,屋顶传来轻微响动。一道黑影落下,身穿玉门关守军制式皮甲,却在左肩绣了一圈金线——那是贵霜细作的标记。那人走近石台,伸手去拿陶罐,却发现丝线已断。他猛地回头,李文已站在门口。
“你是药童张七?”李文问。
那人一怔:“你认错人了。”
“你被调往前线是假的。”李文一步步逼近,“真正的张七三天前就死在沙暴里,尸体被蝎尾虫啃了脸。你冒充他混进军医署,就是为了改麻沸散配方,好让每次用药的人都短暂失忆——包括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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