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织,南浔古戏台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笼罩。
河水黑沉如墨,倒影破碎零乱,仿佛天地间只剩这一方孤台,悬于现实与幻境的交界。
苏倾月盘坐于《百鬼夜行图》中央,那幅无稿而生的绣品铺展如祭坛,每一针每一线都浸着百年怨念。
画中鬼面森然,面容模糊却又似曾相识——那是十三匠之后,七十二位技艺超群却被影阁吞噬神魂的匠人残识。
他们的脸在丝线间若隐若现,无声嘶吼,却只化作空气中一缕缕哀婉凄绝的乐音,如同亡灵低语,随风渗入骨髓。
小竹仍在旋转。
她的脚踝早已血肉模糊,赤足踏过冰冷青砖,每一步都留下淡红印记。
可她没有停,也不能停。
她是聋者,却听得到地脉的呼吸;她是哑者,却以肢体传递封印密码。
她的舞是活祭,是唤醒,也是献祭。
苏倾月指尖微颤,心渊之力如潮水般涌出,顺着经络注入地面,与小竹的节奏共振,与绣画中的怨魂共鸣。
她能感觉到,那根深埋水底的符文石柱正在缓缓苏醒,上面镌刻的古老禁制正一点点松动。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引擎轰鸣。
三辆黑色越野冲破雨幕,轮胎碾碎湿滑青石,直逼戏台。
傅司寒率先跃下,玄色大衣翻飞如鹰翼,眸光冷冽如刀锋扫过全场。
他第一眼便看见了她。
雪白衣裙染了尘泥,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唇角却挂着一抹极轻的笑,像是梦游之人,又像掌控一切的神明。
“封闭三里,任何人不得进出。”她未睁眼,声音却清晰传至耳畔,“菱花镜已启‘折光阵’,荧光丝网覆盖水面,若有异动,即刻引爆。”
傅司寒瞳孔一缩。
他身后特战队员刚欲上前,脚下土地竟泛起幽蓝微光——十二面铜镜交错反射,将月光扭曲成无数道割裂空间的刃,稍有移动便会触发连锁幻觉。
“你们现在看到的一切,可能都不是真的。”苏倾月终于睁眼,目光穿雨而来,直抵他心口,“包括我。”
他心头剧震。
还未反应,耳边忽然响起通讯器刺耳杂音——龙爷的声音断续传来,带着濒死般的颤抖:
“小心……他们在用‘替魂曲’!你以为你在破阵,其实是你走进了他们的梦!他们早就……换了人间……”
话音戛然而止。
信号消失,连同所有电子设备一同陷入死寂。
傅司寒猛地抬头,只见苏倾月忽然起身,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她抬手一掷,三枚银针破空而下,钉入他脚前三尺之地,呈三角之势,封锁方位。
“你现在看到的我,”她一步步后退,声音冷静得可怕,“可能是假的。”
傅司寒浑身紧绷,本能想追,却被那三枚银针压制得寸步难行——针尖泛着诡异乌光,竟引动周围空气形成无形屏障。
下一瞬,她抽出袖中短刃,毫不犹豫划破指尖。
鲜血滴落,在湿冷青砖上蜿蜒成线。
她以血为引,俯身疾书,一笔一划勾勒七星逆位阵。
每一笔落下,地面便震一次,河水翻涌一次,空中鬼影哀嚎一次。
当最后一笔完成——
整片水域猛然炸开!
波浪冲天而起,又瞬间回落,水面倒影竟与现实彻底颠倒!
现实中,苏倾月嘴角微扬,神情平静,甚至带一丝解脱般的笑意;
可水中倒影里的她,却满脸泪痕,双目猩红,张嘴发出无声尖啸,仿佛被困百年的恶鬼正试图爬出深渊!
傅司寒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跳。
这不是幻术。
这是两个世界的重叠——真实与虚妄、生者与亡魂、破阵之人与被囚之灵,在这一刻同时显现!
他终于明白龙爷那句话的意思。
他们不是在对抗一个组织,而是在闯入一场延续百年的集体梦境。
那些失踪的乐师没死,那些呆滞的村民也没疯——他们是被“换掉”了,灵魂被悄然置换,成了影阁乐章中的音符。
而苏倾月……正在成为下一个主奏者。
“倾月!”他怒吼,强行撕裂屏障向前扑去,“住手!你会被反噬!”
可她已不再看他。
她站在戏台边缘,低头凝视那缓缓升起的符文石柱。
水底幽光映照她清冷侧脸,眼中银芒流转,似有万千记忆即将破封。
风雨更急。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紧握紫檀针盒中最长的那一根——葬针。
传说它封着初代天工阁主的最后一缕执念,也藏着影阁起源的真相。
但她也知道,若不跳下去,整个江南的匠心血脉,都将沦为傀儡丝线下的提线木偶。
雨幕之中,她纵身一跃——
身影没入漆黑河面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
水波未散,一道远古旋律自地心深处响起,低沉、悠远,带着铁锈与血的味道。
而在她意识沉沦的尽头,一幅画面悄然浮现:
两座高阁并立于云海之上,一光明,一幽暗,本同根而生,却因一念之差,分道百年……苏倾月跃入水中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一条细线,悬于生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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