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永远盖不住底下那层若有若无的血腥和腐朽气息。秋田浩二摘下口罩,揉了揉被呛得发痒的鼻子,快步走出内科病房区。他穿着合体的西装,外面罩着件呢子大衣,腋下夹着个公文包,看起来像个保险推销员或小职员,唯有那双鹰隼般锐利、不断扫视四周的眼睛,透露出截然不同的气质。
楼梯拐角处,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瘦高男人等着他,是医院行政科的副科长,姓于,早几年就被特务科发展为“线人”,平时提供些医院里的人员流动、异常伤患之类的零碎信息,换点烟酒钱和外快。
“秋田先生。”于副科长点头哈腰,递上一支烟。
秋田摆摆手,没接,直接问:“怎么样?问出什么了?”
于副科长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了几个人,护士长,还有和林婉相熟的几个小护士。都说林婉这几天是有点不对劲,请假多了,上班也老走神,前天还配错了一次药,幸亏发现得早。问她怎么了,她只说家里有事,心烦。”
“家里有事?”秋田眯起眼,“她家里不就一个老娘在乡下吗?能有什么事让她心烦到配错药?”他可是记得,这个林婉护士,业务能力一向是拔尖的,不然也不会被军统选中潜伏在医院。配错药?对这种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低级错误,除非……她遇到了极大的心理冲击或压力。
“是,我们也觉得奇怪。”于副科长继续道,“还有,有人看见,大概四五天前,就是宋梅生被‘请’去警察局配合调查那天下午,林婉急匆匆离开过医院一趟,大概一个多小时才回来,回来时脸色很差。具体去哪了,没人知道。”
秋田心脏猛地一跳。时间对上了!宋梅生被软禁,林婉异常外出,回来心神不宁……这绝不是巧合!高岛股长的直觉没错,这女人和宋梅生之间,绝对有问题!而且很可能不是简单的男女私情。
“她最近和什么特别的人接触过吗?比如……生面孔?或者有没有人给她送过东西、递过纸条?”
于副科长想了想,摇头:“这倒没听说。她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和几个要好的护士一起吃饭逛街,交际圈很固定。哦,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大概一周前,药房的刘姐说,看到林婉在翻看一批刚到的进口磺胺的库存记录,还问了问这批药的去向,说是她们科室主任让问问。可后来我问了她们主任,主任说没让问过。”
磺胺?秋田眼神一凛。这可是严格管控的消炎药,也是山里那些“老鼠”们最急需的东西之一。宋梅生之前倒卖药品,会不会通过林婉这个医院内部人员搞货?
“还有别的吗?”
“暂时就这些了,秋田先生。这林婉平时挺小心一人,话不多,做事也仔细,不太容易抓到把柄。”于副科长有些为难。
秋田从大衣内袋摸出几张钞票,塞进于副科长白大褂口袋:“继续盯着,特别是她接触药品、离开医院、和外人接触的情况,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另外,想办法,弄到她家的地址。要快。”
“是,是,您放心!”于副科长摸着口袋里钞票的厚度,脸上笑开了花。
秋田不再多言,转身下楼,脑子里飞速整合着信息。林婉行为异常,时间点与宋梅生出事吻合,关心管制药品……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可能:林婉不仅是军统,还可能参与了宋梅生的物资网络!甚至,宋梅生这次能提前知道高岛股长要动黑龙沟,说不定就是这女人通风报信!
如果真是这样……那宋梅生的“妻子”苏雯呢?那个突然从乡下冒出来的女人,在宋梅生被审查时“恰好”生病,一个人在家应对搜查,竟然没露出任何破绽……
秋田走出医院大楼,寒冷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他快步走向停在街角的黑色轿车,拉开车门坐进去。驾驶座上,高岛正闭目养神,手里捏着一块吃了一半的日本点心“萩饼”,嘴角还沾着点点豆沙馅。听到动静,他睁开小眼睛,舔了舔嘴角,含糊地问:“怎么样?”
秋田将打听到的情况详细汇报了一遍,最后说出自己的猜测:“股长,我怀疑,林婉很可能是宋梅生和山里的联络人之一,甚至可能是传递关键情报的环节。而那个苏雯,出现得蹊跷,应对得太完美,恐怕也不简单。宋梅生这条老狐狸,会不会玩了一出‘假夫妻’的把戏?用个女共党放在身边,既掩护身份,又方便工作?”
高岛慢慢咀嚼着萩饼,豆沙的甜腻在口中化开,让他惬意地眯了眯眼。他有个不为人知的小嗜好——嗜甜,尤其喜欢这种糯米豆沙点心,压力越大吃得越凶。此刻,听着秋田的分析,他一口接一口,吃得两腮鼓鼓,配上那双闪着阴狠光芒的小眼睛,有种诡异的反差感。
“假夫妻……”高岛咽下最后一口点心,舔干净手指,声音因为甜食而略显黏糊,但内容却冰冷刺骨,“有意思。如果真是这样,那宋梅生可就不仅仅是贪财好色、脚踩几条船那么简单了。这是死心塌地给共党卖命啊。”他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兴奋和残忍的笑容,“鸠山机关长还让我别‘无端猜忌’,哼,这次,我要给他看个‘端’的!秋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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