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带来的那张写着“Z.C.M. 欠 2000，旧港仓库，月底”的皱巴巴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宋梅生坐立难安。他刚凭借急智和表演暂时稳住了高岛，将张怀民推到了风暴中心，但这张突如其来的纸条，却让局势再次变得扑朔迷离。它像是一个诱饵，又像是一个警告，更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是谁留下的？目的何在？高岛的人是否已经看到了？张怀民是否知道这张纸条的存在？无数个问号在他脑海中盘旋，让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
他强迫自己冷静，将纸条的内容牢牢刻在脑子里后，将其烧成了灰烬。现在，他需要情报，需要从这团乱麻中理出线头。而情报的来源，除了自己安插的暗桩，还有那些在冰面下各自游弋的“盟友”或“对手”。
就在他心乱如麻，准备冒险通过死信箱联系“老木”时，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瘆人。宋梅生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才伸手拿起听筒。
“喂，哪位？”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又带着点担忧的女声，是林婉。“梅生？是我，林婉。你……你没事吧？我刚听医院里的人说，警察局今天好像出了大事，特务科都来了……我有点担心你。”
她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冰面，带着自然的关切，但宋梅生却瞬间警惕起来。林婉是军统的人，她的“担心”绝不会那么简单。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来电话，是试探，还是真的带来了什么信息？
“是林小姐啊，”宋梅生语气放缓，带着点无奈和强打精神，“谢谢关心。是有点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就是配合调查一下，没什么大事。”他故意轻描淡写。
“真的没事吗？”林婉的语气将信将疑，“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好像还牵扯到一位副局长？闹得挺大的。梅生，我知道你做事有分寸，但有时候……身不由己，很容易被卷进去。”她的话语里带着暗示。
宋梅生心中一动，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语气里多了点被理解的感慨：“唉，还是林小姐你明白。就是些工作上的误会，加上有人……唉，不提也罢。反正清者自清，我相信高岛股长会明察秋毫的。”他适时地流露出一点委屈和对“明察秋毫”的期望，既符合他此刻该有的心态，也可能是在向林婉背后的军统传递一个信息：我暂时安全，但需要支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林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梅生，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林小姐请讲，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宋梅生立刻回应，心里知道戏肉要来了。
“我有个远房表叔，在……在新京的政府机关里做事，消息比较灵通。”林婉斟酌着用词，“他前几天偶然听到点风声，说……说特高课那边，最近对警察系统内部的一些……资金往来，特别是涉及以往一些日籍顾问经手的老账，查得特别紧。好像……不只是经济问题那么简单，可能还牵扯到……别的方面。”
宋梅生的心猛地一沉！林婉的消息，精准地指向了高岛正在核查的“松本顾问”线路！这绝不是巧合！她是在警告他，特务科的调查不会轻易停止，甚至可能升级！而“别的方面”这个模糊的指代，更让人心惊，是在暗示可能牵扯到间谍活动？
“别的方面？”宋梅生适时地表现出惊讶和一丝不安，“林小姐，你的意思是？”
“我也说不准，”林婉的语气带着担忧，“只是听说，这次好像不止是内部整顿风气那么简单。好像……上面有人发了话，要深挖。特别是那些账目不清，又和某些敏感人物有过接触的……梅生，你之前不是经手过松本顾问的一些事情吗？我有点担心他们会借题发挥。”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宋梅生背后冒出冷汗。林婉（或者说她背后的军统）不仅知道他被调查，甚至可能隐约猜到了高岛的调查方向正在朝“松本顾问”这条危险线上倾斜！她打这个电话，既是示好（分享重要情报），也是施压（暗示情况危急），更可能是在试探他的真实处境和价值。
“多谢林小姐提醒！”宋梅生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带着后怕，“你要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看来……这事还没完。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巧妙地把自已塑造成一个被无辜卷入的倒霉蛋。
“你也别太担心，”林婉安慰道，语气又恢复了温柔，“只要自身立得正，总会有说清楚的时候。不过……梅生，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没必要为了些公家的事，把自己陷进去。如果需要……或许可以找机会，跟能说得上话的人，解释清楚？”她的话里带着诱导，似乎在暗示他可以向军统寻求“庇护”或“帮助”。
宋梅生心中冷笑，这是要趁火打劫，拉他下水吗？他嘴上却感激地说：“林小姐的金玉良言，我记下了。我会小心应对的。只是现在……唉，一动不如一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再次感谢你告诉我这些，这份情，我宋梅生记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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