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世道」店内静谧依旧,却并非全然的静止。
一种专注的、创造性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取代了平日的绝对冷寂。
光线透过高大的玻璃窗,落在中央宽大的工作台上,照亮了正在进行中的杰作——那件为庆祝九条洋子病愈而定制的、以【常青】为主题的大衣。
面料早已甄选完毕,是极其珍贵的羊绒与丝绸混纺材质,触感如云朵般柔软,却又蕴含着垂坠的骨感。
此刻,工作台上散落着各种精细的工具,以及五枚等待被赋予最终灵魂的牛角扣。
这些扣子材质特殊,经过特殊处理,呈现出温润的乳白色基底,等待着被雕刻成预定的时钟图案,并辅以精细的火烧工艺来增强立体感与古朴韵味。
这一步,是纯粹的手工锤炼。
虽然有精密的微型雕刻机和放大镜支架作为辅助,但最关键的部分,仍需依靠人手那难以被机器替代的微妙的力度控制与耐心。
图案复杂而精细,时针、分针、秒针以及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刻度,都需要在小小的扣面上清晰地呈现出来,每一刀都不能有误。
此时,雕刻已进入最精细的阶段。
水野凉子与水野千鹤各自坐在工作台的一角,面前摆放着专用的ルーペ眼镜(扩大镜眼镜)、微型雕刻刀、细锉以及已经过初步塑形和火烧定型的牛角扣坯。
她们的任务,是在直径不足两厘米的扣面上,手工雕刻出极其精细、对称且具有复古韵味的时钟齿轮与藤蔓交织的复杂纹样。
真可谓是一场指尖的修行。
刻み込む(雕刻)的过程缓慢至极。
刀刃与坚硬的牛角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每一次下刀都需要无比的专注和稳定的手腕力量。
稍有不慎,力道重了可能刻穿或留下难看的划痕,力道轻了则无法形成清晰的线条。
她们的手指因长时间保持精细操作而逐渐僵硬、发白,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分钟都充满了紧张的专注,每一次心跳都与刻刀的起落同步。
时间在绝对的专注中悄然流逝。整整五个小时,姐妹俩几乎纹丝不动,所有的精神与体力都倾注在了那方寸之间的雕刻之上。
窗外阳光的角度悄然偏移,店内的光影也随之变幻,唯有工作台前的两人,如同化作了雕像,唯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偶尔调整呼吸的细微动作,证明着她们正在进行的是一场何等耗费心力的修行。
终于——
「はあ…」
(哈啊…)
凉子极其轻微地吁出一口气,仿佛生怕惊扰了手中的作品,小心翼翼地松开了夹具。
她面前的那枚扣子上,一个完整而精致的时钟图案已然成型,线条清晰流畅,深浅得当,罗马数字的细微拐角都处理得一丝不苟。
几乎在同一时间,千鹤也完成了最后一笔,那是最细的秒针尖端。
她几乎是脱力般地放下雕刻刀,下意识地想活动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却发现指尖连同整个手掌、甚至小臂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连轻轻握拳都难以做到,一种深度的酸麻和疲劳感瞬间席卷而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苍白而疲惫的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极度疲惫,以及完成一项艰难任务后那微小却真实的成就感。
她们每人,耗费了整整五个小时的心无旁骛,才堪堪完成了一枚扣子的雕刻。
而这样的扣子,还需要三枚。
而这时,神渡准刚从工作室深处走出。
他并非一直旁观,而是在进行另一项同样需要极致精准的工作。
他刚刚完成对【常青】这件秋冬季大衣主体面料的最终色彩微调。
浅棕、深棕、翠绿三色在他的掌控下已臻完美调和,每一种颜色都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彼此交融又层次分明,呈现出一种温暖而沉稳的圆融之美,恰如历经风霜却依然孕育生命的广袤大地与破土而出的嫩绿青芽。
此外,如同最初赠与九条阵和九条猛两兄弟各一枚领带夹作为额外赠礼的惯例,这一次自然也准备了相应的赠品——
一条与大衣主题呼应、却又能独立成章的【常青】主题围巾。
他手中拿着几条专门为这条围巾进行试色的小样。
之前构思时预设的绿、蓝、黄三色主基调,在他的手下被赋予了更具体、更深沉、也更和谐的生命力,与大衣的大地感既区别又关联:
围巾的主调是一种极めて浓い深緑(极浓的深绿),浓郁得如同千年森林深处不见阳光的厚重苔藓,沉静而富有神秘生机,是生命沉淀的颜色;
巧妙点缀贯穿其间的是一种墨兰(墨兰),比常见的靛青更沉稳内敛,如同子夜天空最深邃那一抹包容万物的蓝,又像是古老哥窑瓷器上自然沉淀的冰裂釉色,带着时光的韵味;
作为过渡与压轴基调的,是一种豊かな深棕
(丰饶的深棕),绝非枯叶的衰黄或单薄的褐,而是更接近肥沃な土壌(肥沃黑土)或历经千万年地质作用打磨温养的琥珀,其色泽,厚重、温暖且富有油脂感,仿佛是万千绿林的最终归宿与坚实根基,是一切生机的起点与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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