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铁骑的洪流,裹挟着北疆的风雪与肃杀,沿着南下的官道,滚滚向前。
秦璃端坐于中军一辆经过改造、兼顾舒适与防御的驷马安车内,并未频繁露面。她知道,自己亲征的大旗已然竖起,此刻她更需要的是沉静与决断,而非事必躬亲的辛劳。车内铺着厚毯,案几上堆满了沿途州郡的舆图、情报以及李牧等人呈报的军务文书。炭盆散发出稳定的暖意,却驱不散她眉宇间凝着的思虑。
离开河间府已三日,大军日行六十里,速度不算最快,却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和充沛的体力。沿途经过的两个小县城,守将或开城劳军,或弃城而走,未遇像样抵抗。但这平静,反而让秦璃心中警铃微作。
“太顺利了。”她放下手中关于“天堑峡”地形的密报,对侍立在侧的女官兼情报主事苏婉(原秦璃母后留下的“听风楼”核心成员之一)低声道,“靖王……伪帝既已公然称帝,必在通往帝京的要道上布置重兵。前两个小城无关紧要,但接下来的‘上阳郡’,郡守是靖王妃的族叔,城池坚固,屯有粮草,乃是通往天堑峡的门户之一。按常理,伪帝至少会在此稍作抵抗,迟滞我军,为何至今不见其有任何增兵或备战的迹象?”
苏婉年约三十,相貌清秀,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她闻言,沉吟道:“殿下所虑极是。我们安插在上阳郡的‘眼睛’回报,郡守府这几日虽加强了戒备,但并无大规模征调民夫加固城防、囤积守城器械的举动。城外几处预设的营垒也未见驻军。这……不合常理。除非……”
“除非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在上阳郡死守,或者……有比据城死守更好的办法来对付我们。”秦璃接过话头,目光落在舆图上上阳郡南面那片蜿蜒险峻的山岭——“落鹰涧”。
“落鹰涧……”秦璃指尖轻点,“此地峡谷深切,官道盘山而过,最窄处仅容三骑并行,两侧皆是悬崖峭壁。若在此设伏……”
“殿下,李将军派斥候重点探查了落鹰涧,未发现伏兵痕迹。”苏婉道。
“伏兵未必需要提前大量进驻。”秦璃眼神微冷,“可以轻装简从,提前数日潜伏于山林之中,待我军前锋或中军通过峡谷时骤然发难。或者……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她想起林昭在河间府遭遇的影殿手段,那些诡异的邪阵和魔物。“传令给李将军,请他将斥候探查范围再扩大十里,尤其注意山林中是否有近期人为活动痕迹、异常的地气或灵力波动。另,大军通过落鹰涧时,前后队需拉大距离,中军做好随时应变准备。让先锋营提高警惕,可先派小股精锐攀上两侧山脊,居高临下探查、警戒。”
“是。”苏婉迅速记录并传令。
命令下达后,秦璃轻轻揉了揉眉心。离开河间府虽只三日,她却觉得比之前数月更加疲惫。不仅要思虑军事,更要平衡军中派系(龙骧军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处理沿途归附官员的效忠与请托,还要应对伪帝那边可能发起的政治攻讦与谣言。千斤重担,系于一身。偶尔片刻的宁静中,那张总是沉静坚毅、却又会在独处时对她流露出真诚关切的脸庞,会悄然浮现在脑海。他此刻在河间府,是否也面临着诸多繁杂棘手之事?那封信……他应该收到了吧?可会有回音?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亲卫禀报:“殿下,河间府有‘青鸾’密信送至。”
秦璃精神一振:“呈上来。”
一个密封的细小铜管被送入。秦璃验过火漆和暗记无误,用特制的小钥匙打开,取出里面卷得极细的纸卷。
熟悉的笔迹,一如他那人,沉稳而内敛。信中先是简洁汇报了河间府各项事务的推进情况,韩重山的配合,防务的整顿,一切井井有条。接着是提醒她注意安全,勿亲冒矢石,多纳忠言。然后是对河间府战略地位的阐述和坚守的承诺。最后……是几句看似平常,却让她指尖微微停顿的叮嘱——“时值仲春,然北地寒峭未消,南国或已暖湿,骤冷骤热,易侵肌骨。望殿下善加餐饭,慎避风邪。”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逾越的表述,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细致关切,却如涓涓暖流,悄然浸润着她紧绷的心神。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写下这些字句时,那微微蹙眉斟酌的神情。
将信纸仔细叠好,贴身收起。秦璃望向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南方的春意已然萌动,路旁柳枝绽出新绿,远山如黛。她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连日来的沉重仿佛都轻了一分。
“苏婉。”
“在。”
“以我的名义,给林将军回信。告知他我军行程顺利,已近上阳郡,让他安心。另,河间府所产‘青阳铁’质地优良,可命工坊加紧锻造箭簇、兵刃,以备大军补充之需。影殿之事,若有线索,不必急于求成,稳扎稳打,自身安全为上。”
“是。”苏婉应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殿下对那位林将军,果然不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