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瞎子给的那本小册子薄而脆，纸张泛黄，边缘卷曲，散发着一股混合着霉味、陈旧皮革和某种奇异香料的气息。上面的字迹是用一种暗褐色的墨水写成，笔画扭曲，像是挣扎的虫豸，阅读起来异常费力。
陈渡和阿青躲在城外一座废弃的土地庙里，借着从破窗漏进的月光，艰难地辨认着册子上的内容。
册子没有名字，开头是一些杂乱无章的符号和简笔画，大多与水、漩涡、眼睛相关。翻过几页，才开始出现零星的文字记录，断断续续，像是某个人的笔记或见闻摘录。
“……混沌之眼，非神非魔，乃太初之暗，沉眠于万水之源……其力可引水厄，可乱心神，可……抹除痕迹……”
“……信徒自称‘摆渡人’，非渡亡魂，乃渡‘祭品’往见真瞳……”
“……祭祀需择‘阴晦’之地，近水，有‘眼’为引……祭品需心怀大怨或身负秘辛，以‘厄纹’刻印，引水厄之力冲刷，可使其魂飞魄散，过往成空……”
“……常见标记有三：一为‘厄眼’，二为‘盘蛇’，三为‘逆流’……见之速避，恐遭牵连……”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后面几页被撕掉了，只留下参差的毛边。
陈渡合上册子，掌心一片冰凉。册子里的记载，与他们在义庄的所见惊人地吻合！那具尸体胸口的红色扭曲图案，正是“盘蛇”印记！而所谓的“祭祀”，目的竟然是让死者“魂飞魄散，过往成空”！这是一种何等恶毒而彻底的毁灭！
“摆渡人……渡祭品……”阿青喃喃自语，眼神冰冷，“所以，那些被标记的尸体，不是普通的河葬，而是被这个厄眼教选中的‘祭品’？四海帮和这件事有关，难道他们是在利用这个邪教……处理某些需要彻底消失的人？”
这个推测让两人不寒而栗。如果四海帮真的与这个恐怖的古老邪教有牵连，那他们的手段和目的，将远比想象中更加黑暗。
“苏老板最后说，要小心穿黑袍、戴眼罩的人。”陈渡回忆着，“那可能就是厄眼教的‘摆渡人’？”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风吹动碎石的声响。
两人立刻警觉起来，屏住呼吸。陈渡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月光下，土地庙前的荒草丛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件宽大的、几乎融入夜色的黑袍，背对着庙门，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身形不高，有些佝偻，头上似乎戴着兜帽。
最让人心悸的是，在那人脚边的地面上，插着三根细细的、正在缓缓燃烧的黑色线香，散发出一种甜腻而诡异的香气，与苏瞎子册子里描述的某种祭祀用香的气味隐隐对应。
黑袍人！厄眼教的摆渡人？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陈渡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握紧了腰后的斧柄。阿青也悄悄挪到他身后，手中攥紧了那柄小巧的火铳。
那黑袍人依旧背对着他们，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只是一尊雕塑。只有那三炷黑香，在夜风中明明灭灭，散发出令人不安的香气。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两人的心脏。
突然，那黑袍人动了。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那只手枯瘦苍白，指甲很长。他伸出手指，指向东南方向，那是……江淮府城的方向。
然后，他维持着那个指向的姿势，再次凝固不动。
他是什么意思？指引？还是……警告？
陈渡和阿青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之际，那黑袍人又有了新的动作。他收回手，从黑袍内侧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的东西，轻轻放在了插着线香的地面上。
那是一个……折叠起来的纸人。纸人没有面孔，胸口位置，用朱砂点了一个醒目的红点。
放下纸人后，黑袍人不再停留，转身，步履无声，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只留下那三炷依旧在燃烧的黑香，和那个诡异的无面纸人。
直到确认那人彻底离开，陈渡才敢轻轻推开门，和阿青一起小心翼翼地走到那片荒草丛中。
三炷黑香已经燃掉了大半，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香气更加浓郁。陈渡用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那个纸人。纸人做工粗糙，但那个胸口的朱砂点，却红得刺眼，仿佛刚刚滴上去的血。
“这是什么意思？”陈渡看着纸人，又望向黑袍人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迷雾。
阿青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纸人和香灰，眉头紧锁：“像是在……标记？或者……传递某种信息？”她想起册子里提到的“有‘眼’为引”，“这个纸人，会不会就是‘引’？”
“他指向城里的方向……”陈渡思索着，“难道他是想告诉我们，城里……有他们的祭祀地点？或者……下一个‘祭品’在城里？”
这个推测让两人背脊发凉。如果厄眼教真的在江淮府城内进行活人祭祀，那将是何等骇人听闻！
“我们必须回去。”阿青站起身，眼神决然，“找到他们的祭祀地点，阻止他们！”
这无疑是在主动踏入龙潭虎穴。但黑袍人诡异的出现和暗示，苏瞎子册子里的恐怖记载，以及他们自身岌岌可危的处境，都让他们没有退路。
陈渡点了点头。他将那个无面纸人小心地收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它具体有何用处，但既然是那黑袍人留下的，或许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两人熄灭了那三炷令人不安的黑香，清理掉痕迹，趁着夜色还未褪尽，再次向着危机四伏的江淮府城潜行而去。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更加明确，也更加危险——找到厄眼教的祭祀地，揭开这笼罩在江淮府上空的、源自古老邪教的恐怖阴云。
而那个神秘的黑袍人，他究竟是敌是友？他的指引，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更加致命的陷阱？
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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