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深入骨髓的痛楚,像是无数只饥饿的蚂蚁,在啃噬她的灵魂与血肉。
萧倾歌的意识在黑暗的浪潮中沉浮,每一次濒临昏厥,都会被旗杆上传来的那股微弱暖意强行拉回。
她像个溺水者,死死抓着这唯一的浮木。
生命力在流逝,天道诅咒的腐朽气息在她体内肆虐,可与此同时,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成型。她能“感知”到,在那些被青玄宗弟子救下的灾民心中,在那些从恐惧中稍稍平复的灵魂深处,一个烙印正在缓缓浮现。
那烙印的名字,叫“秩序”。
它很模糊,远不如一碗热粥、一粒丹药来得实在。
但它存在着,如同一颗深埋的种子,抵御着恐慌与混乱的滋生。
萧倾歌惨白的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这便是皇权。
哪怕只剩残骸,依旧是这片土地最古老、最正统的权柄。
青玄宗,你们的善,是外来的恩赐。
而我的秩序,是这江山与生俱来的呼吸。
……
第二天,清晨。
玄灵道人站在山头,面沉如水。
一夜之间,他派出的弟子救助了超过三千名灾民,派发丹药无数,青玄宗“慈悲仙师”的名号,已经开始在幸存者口中传颂。
可他感觉不对。
百姓的感激是真的,叩拜也是真的。但那感激之中,总是缺了点什么。
缺了那种劫后余生,抓住唯一救命稻草的狂热。
他们的情绪,太平静了。
平静得就像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而非发自肺腑的信仰洪流。
“师兄。”玄木道人走上前来,脸色同样不好看,“我们的人回报,那些灾民虽然感激我们,但一提到未来,他们总会下意识地望向冯家渡的方向。他们说,那里有天策侯的大旗,心里就觉得……踏实。”
踏实!
玄灵道人的牙关,轻轻咬合了一下。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怕的词。
他们青玄宗出人出力,忙前忙后,换来的,竟不如那面破旗带来的两个字!
“她在用王道权柄,梳理人心。”玄灵道人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我们救的是身,她定的却是心。长此以往,我们就算救再多的人,也只是在为她天策府的‘秩序’,添砖加瓦的工匠。”
“那怎么办?”玄木道人急道,“那女人快不行了!我看她一身死气,全靠一口气吊着。不如我们……”
“让她倒下?”玄灵道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她倒下的那一刻,就是李闲那疯子功成的信号!我们不能让她这么轻易地倒下,更不能让她把‘人心’这块最大的功德,从我们眼皮子底下偷走!”
玄灵道人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
“传我法令!”
“所有救灾弟子,在安顿好灾民后,立刻开坛讲法!”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告诉那些百姓,此番地煞暴动,乃是天谴!是这方土地罪孽深重,引来的浩劫!我青玄宗顺天而行,代天行罚,亦代天施恩!”
“要让他们明白,天策侯的‘秩序’,只是暂时的压制。唯有信奉我青玄大道,洗涤自身罪孽,才能获得真正的、长久的安宁与庇护!”
“在每个避难营地,都给我立起‘青玄仙尊’的法相!我要让他们叩拜的,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皇权,而是能赐予他们丹药与活路的仙门!”
玄木道人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师兄的意图。
这是要彻底撕破脸皮了。
不再是暗中争夺民心,而是要明刀明枪地,将这场救灾,变成一场传教!
用神权,去对抗王权!
……
镇南王府,密室。
陆擎苍端坐于主位,手中摩挲着那枚冰冷的“敕魔令”。
他的面前,跪着斥候都尉韩蒙。
“……事情,就是这样。”韩蒙沙哑地汇报完毕,“王爷,青玄宗与天策府,已经在艮虎山脉,为了一场看不见的‘香火’,斗在了一起。我们,该如何自处?”
陆擎苍没有立刻回答。
他闭上眼,脑海中回响起灰袍人那魔鬼般的低语。
“百姓的拥戴,不是来自安定的生活,而是来自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恩情。”
青玄宗在做。
天策府也在做。
他们都在“拯救”。
可谁才是那个,能终结一切的,真正的“救世主”?
陆擎-苍猛地睁开眼,眸中杀意与野心交织。
“他们争的是虚无缥缈的信仰,本王,给他们看得见摸得着的刀与盾!”
他霍然起身,走到巨大的南境舆图前,一拳砸在“艮虎山脉”的位置上。
“传我王令!”
帐外亲兵轰然应诺。
“命‘山甲军’即刻开拔!以剿灭煞气余孽为名,全面接管艮虎山脉外围所有区域!建立防线,收拢灾民!”
“告诉所有人,本王的军队到了!凡我镇南域子民,皆由我镇南军庇护!任何宗门、任何人,不得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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