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奥体中心的更衣室里，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刚刚结束的上半场，浙江队零比二落后于来访的“升班马”———一支据说赞助商是卖螺蛳粉起家的球队。这比分荒诞得就像螺蛳粉味的香水，闻着怪，想着更膈应。
主帅卡内达，这位来自西班牙的教练，此刻正背对着球员们，面朝战术板，一动不动。他那件昂贵的定制西装后背，已经被汗水洇出了一片深色的地图轮廓，仔细看，形状颇有点像伊比利亚半岛。
助理教练小心翼翼地递上一瓶水，“乔迪，喝点水，消消气……”
卡内达没接，只是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不是愤怒的铁青，而是一种极度困惑后的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哲学家遭遇“忒修斯之船”难题般的迷茫。他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加泰罗尼亚口音，但说出的中文却因为情绪激动而异常清晰，甚至带上了点文艺腔：
“诸位，咱们这个上半场，踢的是什么？”他环视着一个个低垂的脑袋，“是一场‘梦’？还是一出‘戏’？啊？”
更衣室鸦雀无声，只有远处球场隐隐传来的球迷歌声，听着像送葬的挽歌。
“我原本以为，我们是来踢足球的。”卡内达拿起一支战术笔，敲了敲战术板上那个代表中场核心的磁贴，那磁贴已经快从“后腰”区域滑到“中后卫”屁股后面了。“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们不是来踢球的，我们是他妈的来‘扬名立万’的！”
“扬名立万”四个字，他用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甚至还带点老上海电影里的腔调，砸在更衣室的墙壁上，发出嗡嗡的回响。球员们有点懵，抬头看他，不太明白主帅怎么突然说起电影台词了。
“啥…啥意思啊，头儿？”队里最年轻的边锋，外号“小摩托”的，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卡内达冷笑一声，走到“小摩托”面前，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意思就是，场上各位爷，个个都想当主角，都想玩点花的，都想在集锦里‘扬名立万’！单干！盘带！三十五米外远射！你们以为自己是尹正抱着吉他唱《杜鹃花》吗？那么悲壮，那么……不着调！”
他猛地直起身，挥舞着手臂：“防守呢？体系呢？我赛前讲的战术呢？全都就着黄酒配着小核桃吃下去了？然后拉在了对方的半场？”
一阵尴尬的沉默。几个老队员咳嗽了两声。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足球，它不是这么个‘扬名立万’法！”卡内达的音调陡然拔高，“真正的‘扬名立万’，不是让你一个人出风头！是把该打的战术打出来，是把该传的球传到队友脚下！是特么的全体一起，赢下该赢的比赛！”
他喘着粗气，仿佛刚才那段话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每一个球员，语气忽然变得低沉而诡异，像在分享一个黑暗的秘密：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心里在想什么。‘这老外，懂个屁的中国足球’，‘就会画战术板，纸上谈兵’。”他模仿着某些球员可能的心态，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甚至可能在想，‘赶紧把这西班牙大忽悠做掉，咱们好换个听话的’。”
更衣室里更静了，有人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告诉你们，我卡内达能坐在这里，不是靠运气。”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也是有后台的！”
球员们一愣，后台？没听说主席特别青睐他啊？
卡内达神秘地一笑，压低了声音，仿佛在透露一个惊天大阴谋：“我的后台，就是逻辑！是足球最基本的逻辑！你传球比对方准，跑动比对方多，跑位比对方聪明，你就该赢球！这天经地义！这才是最大的‘后台’！”
“可是…头儿，”中场球员李提香忍不住开口了，他算是队里脑子比较清醒的，“对方踢得…有点脏，小动作太多，裁判他…”
“裁判？”卡内达打断他，脸上露出一种“我早就看穿一切”的表情，“别提裁判！你们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我们吗？说我们浙江队是‘软柿子’，谁来了都能捏两把！为什么？就因为一碰就倒，一抱怨就吃牌！裁判也是人，他也有刻板印象！”
他走到战术板前，把那个滑倒的“中场核心”磁贴狠狠拍回原位。
“我们要做的，不是去跟裁判抱怨‘我叫你爸，你打我妈？’（这句他用了一种极其委屈又愤怒的语调，完美复刻了《扬名立万》里的名场面），指望他给你公道。足球场上的公道，是自己挣出来的！是用更凶狠的逼抢，更流畅的配合，把球送进对方球门里打出来的！”
“你越强，裁判看你的眼神越不一样！你总躺地上喊爸爸，他就真把你当儿子打！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么现实！”
这一连串夹杂着电影梗、心理分析和足球哲学的咆哮，把球员们都镇住了。虽然有点绕，但好像……他妈的好有道理啊！
“下半场！”卡内达猛地一拍巴掌，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来，“都给我记住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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