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要进宫，怀清指尖微动：“我还是先去换身衣裳吧，这般模样怕是失仪。”
她身上的素色襦裙虽未染尘，却也因先前的惊惶显得有些凌乱，鬓边珠花也歪了半分。
“换什么？”齐国公脚步一顿，语气沉得不容置喙，“你要让圣上看的，是受惊后的模样，不是精心装扮的体面。衣裳乱些、脸色白些，才是最真的凭证。”
怀清心头一震，瞬间懂了他的用意。
经过方才的被掳，打斗，一般女子都应该是恐惧又加，所以她此刻无需刻意，此刻无需刻意伪装，只需稍作修饰，便能将那份脆弱与后怕衬得愈发真切。
怀清立刻转身，对着候在一旁的侍女春知压低声线：“快取脂粉来，不用画得精致。把我的脸色再衬得苍白些，眼下淡淡晕一层青影，要像……像熬了整夜、受了大惊吓的样子。”
春知跟着怀清多年，早已练就一身玲珑心思，闻言立刻从随身的锦囊里取出脂粉盒。
她沾取少许浅色蜜粉，轻轻扫过怀清的面颊，又用深褐颜料在眼下晕开浅浅的阴影，最后只点了一点近乎无色的唇脂——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镜中的怀清便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脆弱感，眉眼间的怯意像是要溢出来，活脱脱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这边刚收拾妥当，戚老将军已拄着拐杖走上前，沉声道：“老夫与你一同去，有老夫在，也好为你作证，免得有人在圣上面前嚼舌根。”
“我们也去！”戚氏立刻上前，攥住怀清的手腕，语气坚定，“多个人多份底气，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圣意。”
一旁的齐泽姜予棠也跟着点头，目光里满是担忧。
齐国公却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宫墙深处，语气带着几分考量：“不可。咱们若是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去，反倒显得刻意又咄咄逼人。怀清独自面圣，更显她孤弱无依，圣上才会生出怜惜之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在宫门外等候便是，自有法子让宫里知道今日之事。”
众人闻言，虽仍有担忧，却也明白其中利害，只得点头应下。
谁知刚到宫门，负责值守的禁军却上前一步，拱手道：“诸位大人，此刻已过酉时，宫门已闭，若要面圣，还请明日早朝再来。”
怀清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戚老将军却面色不变，只淡淡道：“无妨，我们就在此处等。”
说罢，他便行至宫门前的石阶上坐下。
宫人跟值守的禁卫军哪能让戚老将军坐石阶，立马不知从哪搬来几把椅子，
不多时，宫门前便聚了些往来的禁卫军与宫人。
戚老将军见时机成熟，便故意提高了声音，叹道：“今日若非怀清这丫头福大命大，怕是早已命丧刺客刀下。如今她只想求陛下做主，查明刺客来历，怎奈宫门已闭，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
他这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水中，瞬间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
齐国公也连忙接话：“是啊，那刺客凶神恶煞，刀都架到怀清脖子上了，她现在夜里都不敢闭眼，若是圣上再不做主，日后还有谁敢在京中安心度日？”
两人一唱一和，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清。
过往的人窃窃私语，宫人也忍不住探头探脑，不多时，“齐府姑娘遇刺受惊，宫门闭不得面圣”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般，在宫门前悄悄传开。
怀清垂着头，指尖微微颤抖，将那份惊魂未定的模样演得恰到好处，引得不少人投来同情的目光。
天刚蒙蒙亮，宫墙内的晨钟还未敲响，“齐府姑娘遇刺、戚老将军等人在宫门外彻夜等候”的消息，便如潮水般涌进了惠安帝的寝殿。
彼时惠安帝刚更衣完毕，正准备前往太和殿主持早朝，听闻奏报后，手中的玉圭顿了顿，眉头瞬间蹙起：“胡闹！戚老将军都年过七旬了，怎能让他在宫门外冻着？快，立刻开宫门，请他们进来！”
侍立在侧的总管太监袁德盛不敢耽搁，忙躬身应道：“奴才这就去！”
说罢，他撩起衣摆，几乎是小跑着往殿外去，尖细的嗓音一路传得老远：“陛下有旨——开宫门！速请戚老将军、齐国公与怀清姑娘进殿！”
宫门外的天色刚泛起鱼肚白，寒风还卷着昨夜的凉意。
戚老将军拄着拐杖的手已有些僵硬，怀清则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眼底带着未散的倦意。
忽闻宫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袁德盛的身影快步奔来，脸上堆着客气的笑意：“老将军，可让您久等了！陛下特意吩咐，您腿脚不便，已备下轿撵，快随奴才来。”
戚老将军却没立刻应声，只是转头看向怀清，袁德盛是宫里的老人，最是察言观色，一看这情形，立刻笑道：“圣上听闻县主受惊不轻，特意嘱咐连县主的轿撵也一并备好了，说是别再让县主受了风寒。”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宫人将两顶暖轿抬到跟前。
轿帘掀开，里面铺着厚厚的锦缎软垫，还放着一个暖手炉，透着融融的暖意。
一旁的齐国公见状，上前一步笑道：“既然是陛下的心意，怀清你便不必推辞了。”说罢，他转头看向袁德盛，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劳烦公公再添一副轿辇，我与他们一同过去便是，也省得陛下在殿内久等。”
袁德盛自然满口应下，忙吩咐宫人去搬第三顶轿撵。
不多时，第三顶暖轿便已备好，与前两顶别无二致。
戚老将军被宫人小心翼翼地扶上第一顶轿撵，轿帘缓缓落下；怀清犹豫片刻，在春知的搀扶下，也弯腰进了第二顶轿撵；齐国公则缓步登上第三顶，目光扫过宫门前的人群，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三顶暖轿一前一后，沿着铺着青砖的宫道缓缓向太和殿而去。
轿外的宫灯还未熄灭，昏黄的光晕映在青砖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倒添了几分肃穆与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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