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星商会顾问埃德加离去时那冰冷的眼神，像一枚淬毒的楔子，钉入了莱恩原本逐渐步入正轨的生活。最初的愤怒沉淀下去后，一种更为持久的、细密的警惕感，如同帝都秋季弥漫的湿冷雾气，开始无声地渗透进他的日常。
拒绝的后果，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隐蔽。
第二天，当莱恩如同往常一样，在清晨时分前往皇家奥术学院的主图书馆时，那种感觉就悄然浮现了。
图书馆巨大的拱形石门如同沉默的巨兽之口，吞噬又吐纳着孜孜不倦的求学者。莱恩抱着几本刚从禁区借出的、关于古代能量屏蔽术式的厚重典籍，走在由无数脚印磨得光滑的石板路上。阳光穿过高大的彩色玻璃窗，投下斑斓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墨水与魔法尘埃混合的独特气味，本该是让人心神宁静的所在。
然而，就在他踏上通往高阶文献区的螺旋楼梯时，后颈的汗毛莫名立起。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蛛丝，轻轻拂过他的感知。
他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借着侧身避让一位匆忙下楼的学徒的机会，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身后。楼梯下方，阅览区密集的书架阴影中，人影绰绰，一切如常。没有紧盯着他的可疑人物，没有异常的魔力波动。
是错觉吗？莱恩蹙了蹙眉，压下心中的异样，继续向上走去。他尝试着将自身那经过艾尔默大师锤炼、又随着晋升中阶而愈发敏锐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涟漪般向四周扩散。不再是主动的、专注的探查，而是一种被动的、广域的接收。
这一次，他捕捉到了。
那视线并非固定于一点，而是飘忽的，时而在左后方书架的空隙间，时而又似乎来自楼上走廊栏杆的阴影下。它极其谨慎，带着一种专业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隐匿性。若非莱恩的超凡感知远超常人，恐怕根本无法察觉这若有若无的窥探。
不是错觉。他真的被跟踪了。
莱恩的心微微沉了下去。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步伐，找到惯常的靠窗位置坐下，摊开典籍，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到了知识的海洋中。但他的精神核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一部分注意力始终维系着对周围环境的监控。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断断续续，却如影随形。直到他离开图书馆，穿过连接各学院区的拱廊，走向位于学院边缘的“基石”工坊时，那视线才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隔了一般，悄然退去。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情况反复上演。
他去学院的公共维修所，借用那里的标准工具处理一些工坊里无法完成的大型构件时，能感觉到隐晦的注视从忙碌的工匠和学徒人群中投来。
他前往市场采购铭文材料和日常补给，在喧闹的人流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那视线如同滑腻的毒蛇，偶尔会缠绕上来。
甚至在他结束一天的工作和研究，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返回那间位于学院外围、相对僻静的临时住所时，在昏暗的街角，在摇曳的煤气路灯投射下的光影交界处，他也能感受到那沉默的、耐心的守望。
对方很专业，从不靠近，从不暴露，只是远远地吊着，像幽灵一样确认着他的行踪规律，摸清他的生活轨迹。这种无处不在又难以捉摸的监视，比正面冲突更让人心生寒意。它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你已被盯上，无处可藏。
“……情况就是这样。”工坊内，莱恩的声音低沉，他将这几日的发现详细告知了艾伦和莉莉。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工坊内只点亮了一盏依靠低阶光符文驱动的台灯，光线昏黄，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随着灯火的轻微摇曳而晃动，平添了几分压抑。
艾伦一拳砸在身旁的工具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台上的几个金属零件跳动了一下。“该死的银星杂碎！就知道玩这种阴险的把戏！”他胸膛起伏，怒气勃发，“莱恩，明天开始我跟着你！我看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靠近！”
莉莉相较于艾伦的暴怒，显得更为冷静，但紧抿的嘴唇和眼中闪烁的寒光，显示她内心的波澜丝毫不小。她轻轻放下手中正在核对的材料清单，走到窗边，撩起厚重窗帘的一角，谨慎地向外望去。夜色浓郁，远处的街灯如同朦胧的光点，看不到任何异常，但这反而更让人不安。
“艾伦，冲动解决不了问题。”莉莉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紧绷，“对方在暗处，而且显然训练有素。你明目张胆地护卫，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让他们采取更极端的行动。”
她放下窗帘，转身看向莱恩，眼神锐利：“莱恩，你能确定跟踪者的身份吗？肯定是银星商会的人？”
“不能完全确定，”莱恩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工作台的边缘，“没有任何证据。但时间点太巧合了，就在我们拒绝埃德加之后。而且，这种专业、持久的监视，不像是一般势力或者个人恩怨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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