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彻底沉了下去。
像一匹无边无际的黑丝绒,将这片荒野、这座大坝,以及坝前对峙的几个人,都严丝合缝地包裹了进去。唯一的亮光,来自那辆黑色桑塔纳的车灯,它撕开一小片黑暗,投射在坑洼的砂石地上,让每一粒石子都拖出长长的、怪诞的影子。
赵大强从后备箱里翻出了一卷粗糙的麻绳,嘿嘿地狞笑着,走向地上那个了无生气的躯体。他动作粗鲁地将张大爷的双手反绑在身后,绳子勒进老人干瘦的皮肉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张大爷毫无反应,像一个被随意摆弄的破旧玩偶。
王明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李卫国。
李卫国没有接,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王明自己留着。他靠在车头,又点上了一根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像一只窥探着猎物的独眼。
一场以“天亮”为终点的死亡赌局,就以这样一种近乎日常的、却又诡异到极致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林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卫国那番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重锤,将他用“言出法随”卡片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心理防线,砸得粉碎。彻骨的寒意,比这旷野的夜风更甚,从他的脚底心一路蔓延上来,冻结了他的四肢,几乎要凝固他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
他输了第一回合。
他赌的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奇迹,而李卫国,这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却用最简单、最野蛮的逻辑,直接掀翻了赌桌。他不跟你玩那些虚的,他只跟你比时间,比谁的命更硬。
四个小时。
两百四十分钟。
一万四千四百秒。
时间,这个世界上最公平也最残酷的标尺,此刻变成了一个不断缩小的、悬在林枫和张大爷头顶的沙漏。每一粒流逝的沙,都带着死亡的重量。
林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他反复回味着那张金色卡片出现和生效的每一个细节。
【言出法随(伪)】。
关键,就在于那个“伪”字。
赵大强摔倒,是因为他脚下的石头“不安分”。李卫国失态,是因为他感觉“风很邪门”。这两件事,都不是凭空创造,而是在既有的现实基础上,施加了一种微小而精准的“推动力”。
赵大强本就重心不稳,石头只是恰到好处地翻滚了一下;李卫国心中本就惊疑不定,那股寒意只是放大了他内心的恐惧。
这张卡片,不是神谕,而更像一个高明的催眠师,或者一个顶级的骗子。它能撬动现实的杠杆,却无法创造杠杆。
所以,“账本自己会到县纪委”,这句话从一开始,就不在它的能力范围之内。
想通了这一点,林枫的心反而沉静了下来。绝望的尽头,有时并非毁灭,而是一种剥离了所有幻想的、赤裸裸的清醒。
既然没有神仙可以依靠,那就只能靠自己。
他缓缓抬眼,视线在这片由车灯构成的、小小的舞台上扫过。
李卫国,【-85,残忍/警惕/掌控】。他像一头耐心的狼王,享受着将猎物逼入绝境的过程,他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但那份源自权力的“掌控感”,是他最大的软肋。
王明,【-60,恐惧/摇摆/自保】。他站在李卫国的影子里,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系统界面上,他对李卫国的民心值也只有可怜的【-40,畏惧/依附】。他是这个团伙里最不稳定的因素,一根随时可能被压垮的稻草。
赵大强,【-90,暴虐/愚蠢/狂躁】。这个纯粹的暴力工具,脑子里除了肌肉和酒精,恐怕再没有别的东西。他像一只要被链子拴住的疯狗,既是威胁,也同样是破绽。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被捆在地上的张大爷身上。
【-95,崩溃/绝望/死志】。
那团猩红的标签,像一簇即将熄灭的烛火,微弱地跳动着。林枫的心,被这团火光狠狠地刺痛了。他知道,老人已经放弃了所有求生的意志。如果他自己也放弃了,那今晚,这里真的会多出两块“奠基石”。
不行。
绝对不行。
林枫的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他需要用疼痛来维持这份来之不易的清醒。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旷野里的虫鸣声,似乎也因为这凝固的气氛而变得稀疏。空气中弥漫着香烟的辛辣味、泥土的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尿骚味。
那是王明。他站在车尾的阴影里,双腿微微颤抖,显然是被这诡异的阵仗吓得不轻。
第一个小时,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过去了。
赵大强开始不耐烦了。他那点可怜的耐心,显然支撑不了这么久的静坐。他走到林枫面前,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在林枫脸上拍了拍,力道不重,侮辱性却极强。
“喂,大学生,怎么不说话了?你的神仙是不是迷路了,找不到来这儿的路啊?”
林枫没有理他,眼神平静地望着远方的黑暗,仿佛眼前这个壮硕的男人只是一团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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