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没有继续逼问。
他重新看向山谷深处:“伊阿宋拿走了大地之怒,不是因为背叛,而是因为他被‘选中’了——被另一个意志。”
“什么意志?”海格力斯急切地问。
“阿赖耶·诺亚。”亚历山大吐出这个名字。
“人类的集体意志,文明与希望的化身。它需要一把能斩断‘神明束缚’的刀,而伊阿宋……那个充满矛盾、渴望荣耀又懦弱、被边缘化的英雄,是它完美的傀儡。”
他看向海格力斯,眼神里有一丝罕见的歉疚:“你去找他,只会看到一个陌生的伊阿宋。或者更准确地说,看到一具被人类集体意志寄居的空壳。”
海格力斯握紧拳头,指节发白:“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
“不。”亚历山大摇头。
“我们要去,但不是去追他。而是去……见证。”
他转身走向主帐,开始穿戴盔甲:“集合队伍,轻装简行。伊阿宋会去一个地方,一个能让他将大地之怒的威力发挥到极致的地方——奥林匹斯山。”
奥德修斯倒吸一口凉气:“他要直接攻击神山?就凭他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赫尔墨斯忽然开口,他走出阴影,脸上没了笑容。
“阿赖耶·诺亚会调动它能调动的一切力量。包括那些凡人,包括那些在暗处蠢蠢欲动的泰坦遗族,甚至可能包括……一些我们想象不到的存在。”
他看向亚历山大:“陛下,您确定要现在去奥林匹斯吗?宙斯刚刚经历内战,神山防御空虚,确实是进攻的好时机。但这也可能是陷阱——盖亚的陷阱,阿赖耶·诺亚的陷阱,甚至可能是哈迪斯的陷阱。”
亚历山大戴上头盔,系紧披风。
当他再次抬头时,眼中只剩下战士的决绝。
“那就让它成为所有人的陷阱吧。”他说。
“看最后,是谁落入谁的网中。”
队伍在半小时内集结完毕。
除了必要物资,所有人轻装上阵。
出发前,海格力斯最后一次望向伊阿宋离去的方向。
晨曦中,远山轮廓模糊,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伊阿宋……”他低声呢喃,“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时间倒回十二个小时前,深夜。
伊阿宋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
梦里,他回到了阿尔戈号上。
但不是记忆中的辉煌远征,而是一片死寂的海域。船帆破烂,桅杆折断,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同伴的尸体——海格力斯、俄耳甫斯、卡斯托尔、波吕丢刻斯……所有人都死了,眼睛空洞地望着灰白的天空。
而他自己站在船头,手中握着染血的长剑。
剑身上倒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团不断变幻的、由无数人脸组成的混沌云雾。
“你是桥梁。”云雾说,声音是亿万人的合音。
“是连接旧时代与新时代的桥梁。神明将死,凡人当立。而你,伊阿宋,你将亲手敲响丧钟。”
他想要扔掉剑,但手不听使唤。
剑尖抬起,指向远方的奥林匹斯山。
山上众神正在饮宴,对即将到来的毁灭一无所知。
“拿起那把刀。”云雾的声音钻进他的骨髓。
“那把由大地怨恨锻造的刀。用它斩断最后的枷锁。然后,在新时代的黎明,你会成为英雄——真正的英雄,不是靠取悦神明得来的虚名,而是人自己的英雄。”
梦在这里中断。
伊阿宋坐起身,大口喘息。
营帐外传来守夜士兵的脚步声,篝火噼啪作响。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正常。
但梦中的感觉还在——那种被无数意志填充、几乎要撑破躯壳的膨胀感,那种既崇高又恐怖的使命感。
他悄悄起身,没有惊动熟睡的海格力斯。
走出营帐,清冷的夜风让他打了个寒颤。
月光下,营地像一座沉睡的坟墓。
他走向奎托斯的营帐。
很顺利,奎托斯似乎睡得很沉——或者说,根本不在乎有人接近。
大地之怒就靠在营帐入口,暗红色的刀身在月光下泛着血一般的光泽。
伊阿宋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刀柄的瞬间,一股狂暴的怨念顺着手臂冲进他的身体。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炸开:数千年来,大地承受的所有不公与痛苦,此刻化作滚烫的岩浆,灌入他的血管。
他几乎要尖叫,但咬牙忍住。
脑海中,那团云雾再次浮现。
“承受它。”阿赖耶·诺亚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
“这是人类的苦难,也是人类的力量。将这些怨恨转化为刀刃,斩向那些制造苦难的存在。”
伊阿宋握紧刀柄。
刀很重,重到以他的力量都感到吃力。
但他没有放下,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刀从地上拔起,扛在肩上。
离开营地时,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海格力斯的营帐安静矗立,那个总是无条件信任他、保护他的挚友,此刻正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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