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阳初散,观星台下余音未绝。
铜铃已封,琉璃匣映着天光,静悬影阁正堂之上。
那抹转瞬即逝的青芒,像是一句无声的告别,又像是一道未尽的嘱托。
百官退去,议论纷纷,有人叹其神异,有人讥为戏法,唯有少数人隐约察觉——今日之后,影阁不再只是记录与执行命令的暗影机构,它正在成为某种新秩序的起点。
柳绿立于高台尽头,指尖还残留着拆解铜铃时的微凉触感。
她没回头,却知身后已有脚步声渐近。
“主事大人……奴婢小荷,奉命来交还旧器物。”
声音怯生生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柳绿缓缓转身,目光落在那捧药炉残盏上。
瓷碗边缘裂了一道细纹,正是苏识失踪前最后一夜所用的那一套。
她凝视着眼前的小宫女。
十六七岁的年纪,发髻低挽,眉眼清秀却不张扬,唯有一双眼睛格外亮,像是能把人看透。
三个月,整整九十天,每日辰时三刻准时送药茶到尚宫局西厢,风雨无阻。
那时谁也没在意一个卑微婢女的存在,可苏识记得她的脚步节奏、呼吸频率,甚至在某次批阅《识鉴录》草稿时随口提了一句:“送药丫头听觉极佳,语调记忆恐超常人。”
如今,这枚被遗忘的棋子,终于落到了棋盘上。
“你愿意进影阁吗?”柳绿忽然问。
小荷一怔,抬头,对上那双冷如深潭的眼。
“我……我不懂权谋,也不会武功。”
“但你能记住我说话时第几个字音最重。”柳绿轻声道,“也能复述三个月前苏夫人咳嗽几声、停顿多久才开口。这种天赋,不是人人都有。”
小荷呼吸微滞,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她从未想过,那些日复一日的沉默守候,竟会被人看见。
三日后,影阁东院演武堂改建为“识学讲习所”,首批十二名探员列队而立。
他们来自边陲流民、罪臣遗孤、商贾庶女,无一出身贵族。
这是影阁历史上第一次向寒门敞开大门。
训练第一课,柳绿取出一段密录——昨日内阁会议中,三位大臣关于边疆事务的争执对话,仅凭声音留存。
“分析此人性格,并判断其立场真伪。”
众人屏息,凝神细听。
录音反复播放三次,有人皱眉记录,有人低声讨论模型匹配。
轮到小荷。
她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光如刃:“说话的贵人左肩习惯性耸动,是远坂凛型紧张反应,情绪压抑下的防御姿态,应属傲娇人格,宜激不宜压。”
堂内一片寂静。
随即有人轻笑出声:“连动作都记得?还真把自己当角色分析师了。”
柳绿却摇了摇头。
“错了。”
全场一静。
她缓步上前,目光沉定:“真正的傲娇,从不会刻意模仿‘傲娇’的动作。她是在表演——有人想让我们相信她是远坂凛那样的人,所以故意做出标志性反应。但真正的情绪藏在语速变化里:她在提到‘驻军调度’时,音节加快0.3秒,这才是她真实关切所在。”
她顿了顿,扫视众人:“苏夫人教会我们识人,不是为了把活人塞进标签里,而是撕掉标签,看清血肉。”
小荷心头猛震,仿佛一道闪电劈开迷雾。
原来如此。不是套用模板,而是破译伪装。
就在当日黄昏,边境八百里加急文书送抵御前:归附部落首领突遭毒杀,现场留有朝廷制式匕首,矛头直指三名曾公开反对招抚政策的武将。
内阁立即援引《识鉴录·边策篇》中“易怒型将领临界点预判模型”,主张即刻锁拿三人,以防兵变。
柳绿连夜面见摄政王,力谏不可。
“《识鉴录》写的是规律,不是判决书。若人人依书断案,那书就成了新律法,而律法不该由死人制定。”
她提出另派调查组赴边镇实地查证,人选只带一人——小荷。
白砚得知消息,亲自登门质问。
“你让一个刚入阁的丫头去查谋逆大案?”
柳绿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渐暗的宫墙,“她比你们更接近苏夫人的思维方式——因为她从未学过所谓‘识学理论’,她只是本能地在观察。”
白砚冷笑:“现实不是游戏,没有存档重来。”
“可苏夫人当年,也是个以为一切都能推演通关的玩家。”柳绿回眸,“直到她发现,人心从来不是固定角色,而是不断选择的结果。”
三日后,小荷率队出发,随行仅有两名老探员、三匹快马。
白砚表面不予支援,实则暗中调拨一队精锐禁军尾随百里之外,随时准备收尸。
而小荷抵达边镇第一件事,并非提审官员,亦未查验凶器。
她走进市集,在一家老字号粥铺坐下,点了一碗甜粥。
“这味道不对。”她抿了一口,皱眉。
老板娘笑道:“您尝不出来也正常,这可是那位被杀的大人临终前最后吃的呢。听说他以前最讨厌甜食,那天却特意交代要三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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