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在雨夜里回荡,十三响,不多不少,分秒不差。
苏识站在冷香亭外的青石阶上,风卷着湿冷扑面而来,袖中那枚青铜符牌已被她攥得发烫。
十年前母亲死的那一夜,也是这样的风雨,也是这诡异的钟声节奏——那是刺客动手的信号,是宫廷禁地不该存在的报时方式。
如今它再度响起,像一把锈迹斑斑却依旧锋利的刀,割开了深宫表面平静的皮囊。
她转身走入影阁密道,脚步没有半分迟疑。
柳绿已在密室等候,烛火映照下,一排排尘封卷宗如沉睡的亡魂静卧架上。
这些记录本该早已销毁,但苏识知道,真正的秘密从不会彻底消失,只会被藏得更深。
“调‘心枢祭典’幸存者名录。”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比对近二十年内廷供职女官履历,尤其是慈宁宫、尚仪局、御药房三处。”
柳绿点头,指尖翻飞如蝶,很快抽出一本泛黄册子。
纸页脆薄,墨色黯淡,可当名字逐个浮现时,空气仿佛凝固了。
“云嬷嬷……原名沈清漪,二十年前为尚宫局见习女史,位列‘七异识’候选之一。”柳绿低声念道,“但名录显示,当日七人中仅六人登台献祭,一人临阵脱逃——姓名空白,仅留一枚残印。”
苏识目光落在那枚模糊印记上,瞳孔微缩。
那是“断契纹”,象征血脉契约断裂的标记,唯有主动背叛至亲者才会留下。
“不是空白。”她冷笑,“是被人刻意抹去。而这个人,后来改名换姓,成了太后身边最信任的首席女官。”
真相呼之欲出:云嬷嬷就是当年的叛逃者,也是唯一活下来的“守门犬”。
她靠出卖同伴换取性命与权位,自此潜伏宫中,监视每一代觉醒者。
而所谓“异识者觉醒仪式”,需以血脉至亲之血为引——这正是她多年来恐惧的根源:怕有人寻根溯源,揭她真身。
苏识指尖轻敲桌面,眸光渐深。
“我要一份古籍残页,字迹做旧,内容写‘天眼将开,旧债须偿,血引之人已在宫中’。混进明日呈给太后的佛经注疏里。”
柳绿一怔:“您要吓她?”
“不是吓。”苏识唇角微扬,“是要让她自己把伤口撕开。”
三日后,慈宁宫传出惊讯:太后突感心悸,呕血昏厥,太医束手无策,只敢说是“邪祟侵魂,惊破神府”。
苏识立于御前,神色不动。
皇帝萧玦坐在龙椅之上,黑袍垂地,眉宇间寒霜未散。
他盯着她,等一个解释。
“有些病,”苏识缓缓开口,嗓音如冰泉击石,“不是药能治的。是心魔作祟,是陈年血债压塌了脊梁。”
殿内寂静无声。
当晚,她提着一只青瓷小瓶踏入慈宁宫。
瓶中液体清澈无色,名为“安神露”,实则掺入微量致幻香料,能引动人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记忆。
她将药置于案头,淡淡道:“这是先帝留下的秘方,专治‘见不得光的事’。”
说完便退下,未再多言。
那一夜,慈宁宫灯火通明。
云嬷嬷守在床前,亲眼看着太后在梦中尖叫哭喊,反复呢喃“别杀我”“我不是故意的”“那晚的血……太多了……”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指尖颤抖如秋叶。
次日清晨,一名老太监鬼祟出宫,直奔西角门。
白砚早已布控多时,当场截获,搜出密信一封,上面赫然写着:“主上恐已知悉当年之事,速焚北苑藏典!”
苏识接过信纸,轻轻摩挲那行字迹,忽然笑了。
“她怕的不是我知道。”她低语,“而是她自己还记得。”
随即下令:禁军以巡查失火隐患为由,进入北苑废弃书库。
半个时辰后,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一场“意外”烧毁了整座旧档库——那些可能留存线索的古老文书,尽数化为灰烬。
消息传回慈宁宫时,云嬷嬷正在为太后擦拭额头冷汗。
手一抖,铜盆落地,水渍漫了一地。
她僵立原地,眼中浮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那一把火,烧的不只是纸。
更是她最后一丝侥幸。
当夜,暴雨初歇,月光破云而出,洒在慈宁宫斑驳的琉璃瓦上。
苏识再次踏入宫门,裙裾无声掠过青砖。
太后仍在昏睡,呼吸微弱。
而云嬷嬷跪伏于地,背影佝偻如折翼之鸟。
她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惊惶与绝望。
“你到底想怎样?”声音沙哑破碎,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苏识停步,俯身,在她耳边落下一句极轻、极冷的话——当夜,慈宁宫的烛火摇曳如垂死之眼,映得四壁鬼影幢幢。
苏识立于帷帐之外,裙裾未动,目光却已穿透层层纱幔,落在跪伏于地的云嬷嬷身上。
她颤抖着,像一片被风撕扯到最后的枯叶。
“你到底想怎样?”那声音干涩如砂石摩擦,带着走投无路的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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