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陈府,深宅大院依旧,此刻却被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惶恐所笼罩。
暖阁内,名贵的沉香缓缓燃烧,烟雾却缭绕不散,反而更添压抑。陈瑄枯瘦的身影在厚重的地毯上来回踱步,龙头拐杖沉重的顿地声“笃…笃…笃…”,仿佛敲打着人心的鼓点,一声比一声更显急躁焦灼。花白的眉毛紧锁成沟壑,浑浊的老眼深处翻涌着不安的惊涛。
“奇了怪了…左等不来,右等不回…”陈瑄低声喁喁,声音沙哑干涩,如同枯叶摩擦。陈佐奉他严令去济世堂“处理”那些要命的账册痕迹,一去便是这么久,杳无音信!这不合常理!还有陈锐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的关口,竟然又不知跑哪里去寻花问柳!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顺着陈瑄的脊椎悄然向上爬。
就在他心头那根名为“不祥预感”的弦绷紧到极致之时——“哐当!”暖阁的门被一个惊慌失措的家丁猛地撞开!那家丁脸色灰败如死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魂飞魄散的颤抖:“老太爷!大事不好!老爷……老爷在济世堂……被……被宋侍郎和丁侍中当场……拿住了!人赃并获!”
如同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开!“什么?!!!”陈瑄猛地顿住脚步,枯瘦的身体剧烈一晃,眼前瞬间天旋地转,仿佛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都猛地抽离!心脏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耳中嗡嗡作响,连家丁后面带着哭腔的那句“老太爷您千万保重身体啊!”都变得遥远缥缈。抓了?陈佐被抓了?人赃…并获?完了!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陈瑄的灵魂!济世堂的账册,那些隐藏在药方、采购单据里、与漕司官员千丝万缕的银钱勾连…就是悬在陈家头顶的铡刀!他深知儿子陈佐能力平平,根本不清楚某些账目的真正内核,但“人赃并获”四字足矣!勾结漕司!监守自盗!侵吞库银!哪一条都够得上满门抄斩!流放千里!陈家盘踞洛阳百年,几代人的心血!他陈瑄苦心孤诣经营数十年打造的权势帝国!就在这“人赃并获”四个字中——轰然崩塌!“噗——”一口咸腥骤然涌上喉咙!陈瑄死死捂住嘴,才将那口心头血强咽下去!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寂的灰白。他死死攥着拐杖,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佝偻的身体像风中残烛般摇晃。他不能倒!现在还不能!
“陈锐…陈锐呢?!”陈瑄几乎是吼出来,声音嘶哑变形,带着濒死般的急迫,“快!立刻派人去找那个小畜生!找到他!带上他!收拾最值钱的细软!从……从北水门出去!连夜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务必将锐儿送出城去!保住陈家这唯一的血脉!”
“老…老太爷…小少爷他…他…”另一个家丁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来,脸色比前一个更难看,声音抖得像筛糠,“小少爷……小少爷……在璞玉轩……被人……打废了!”
“什么?!”陈瑄布满老年斑的脸骤然扭曲,眼中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龙头拐杖重重杵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打废了?!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我陈瑄的孙子也敢动?!”他喘着粗气,额角青筋暴跳如盘虬老树,“定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用什么狐媚手段迷住宋麟的贱婢外室!以为攀了高枝就敢在洛阳撒野?不把我陈家放在眼里?!简直……”“老太爷!不是啊!”那家丁抖得更厉害,几乎是哭喊着打断,“不…不是那小外室敢…是杨大人和王大人带了大批兵士要抓她……可…可那女人邪性得很!她身边……竟然调来了……玄甲重兵啊!!把整条街都堵死了!铁塔一样的兵甲!手里那槊……看着能把人捅个对穿!小的吓得魂都没了才跑回来报信……”
“玄——甲——重——兵?!”这四个字,如同万钧巨石,狠狠砸在陈瑄那颗刚刚遭受重击、摇摇欲坠的心脏上!他整个人都懵了!浑浊的眼珠几乎要从干枯的眼眶里凸出来!仿佛天方夜谭!玄甲重兵?!那是国之重器!非君王旨意不可轻动!非边关告急、王庭危难不可擅调!那是在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真正杀器!一个小小的外室……一个他陈家动用天大的关系网都探查不出根底的哑巴女人……她……她竟然能调动……玄甲重兵?!她怎么敢?!她又凭什么?!造反?!这是彻彻底底的、动摇国本的反逆大罪!可他此刻心中翻腾的,竟不是抓住这根“逆贼”大罪的狂喜,而是更深的、如同坠落无底深渊的恐惧和茫然!这个被他们陈家视为宋麟“污点”、试图利用、却连根脚都摸不清的女人……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她藏在这洛阳的平静水面下,又是怎样一尊翻江倒海的巨兽?!
阴谋!这一定是个惊天的大阴谋!宋麟……那哑女……还有这玄甲兵……他们……要对付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小小的洛阳漕运!他们要动的是……是……陈瑄枯瘦的大脑飞速旋转,试图在绝望的深渊中抓住最后一点稻草,理清这足以颠覆他认知的惊天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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