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目瞪口呆地看着太子仓皇逃离的背影,又看看面色如常的莫锦瑟,半晌才咕哝了一句:“这太子爷……”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化作又一声沉重的叹息。堂堂储君,怎会如此……畏莫家女如蛇蝎?
“王公公。”莫锦瑟的声音将王海的神思拉回。
“是!老奴在!世子妃请!”王海瞬间回神,立刻换上恭敬的姿态,躬身引路,亲自推开那厚重的殿门,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陛下!平南王世子妃、五品中书舍人莫锦瑟奉旨觐见!”
莫锦瑟踏入太极殿。那股方才在殿外就能感觉到的、浓重到几乎凝结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檀香也无法掩盖的压抑和怒火的余烬。
文昭帝并未如往常般端坐于龙椅之后批阅奏章,而是略显烦躁地负手立于巨大的山河屏风前。他背对着殿门,虽穿着明黄常服,但身形比起往日似乎又清减了些,背影透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焦虑。听到通传,他才缓缓转过身来。
当看到莫锦瑟的身影时,文昭帝脸上那紧锁的眉头和残留的怒气瞬间消散了大半,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般,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带着巨大信任的急切!他甚至忘了帝王的矜持,向前快走了几步:
“锦瑟来了!快!快免礼!”他目光关切地落在莫锦瑟身上,“你身子可大好了?怎的不坐轿子进来?这站久了……”语气是真实的焦急。
“多谢陛下关怀。臣妇无事。太医和嬷嬷照顾得极好。”莫锦瑟依言只行了半礼,声音沉静温和,“陛下国事为重,臣妇不敢因些许小事让陛下挂怀耽搁政务。”
“说什么小事!”文昭帝连连摆手,亲自引她到御案侧旁备好的软椅上坐下,“快坐下说话。来人!给世子妃上参茶!”他回到御座,将案头一本翻开的、朱笔批阅痕迹凌厉的折子往前推了推,“锦瑟,你快看看这个!”
正是那份关于漕运混乱、长安粮饷告急的奏本。奏章条陈清晰,将太子皇甫俊督办的种种失误及眼下严峻的后果剖析得淋漓尽致,字里行间透着紧迫和怨气,难怪引得文昭帝雷霆震怒。
莫锦瑟静心翻阅,并未急于出声。
文昭帝等不及她看完,便有些急躁地开口:“你也看到了!朕本意是想给太子个机会历练,漕运疏解虽繁难,但也非无法攻克!可他倒好!遇事先思量那些世家勋贵的人情脸面,怕得罪这个,顾忌那个!对地方漕官的不作为、胥吏的层层盘剥,不仅不敢重典整肃,反而一味优柔妥协!甚至有人举报他暗中收受漕吏贿赂,只求粉饰太平!结果呢?漕路堵塞更甚!粮船倾覆!沿河州县民怨沸腾!长安粮价一日三涨!”文昭帝越说越气,手掌“嘭”地一声拍在案上,“这混账东西!简直……简直让朕失望透顶!”
“陛下息怒。”莫锦瑟放下奏章,声音平稳,并无劝慰的轻飘,而是直接切入核心,“漕运堵塞,根子在于两处:一者,督漕官贪冒无度,积弊深重;二者,运河支流淤塞,漕船吃水有限,转运节点老旧效率极低。太子殿下或未熟谙实务,顾此失彼,导致错判局势。”
她顿了顿,在文昭帝略显惊讶和期待的目光中,清晰地道出解法:“当务之急,须双管齐下。其一,选派刚正不阿、精通河道漕务之能臣坐镇漕运总署,授予临机专断之权,严查贪腐,整肃吏治,凡敢伸手盘剥者,无论身份,即刻下狱按律论处!此乃刮骨疗毒之法,需铁腕推行。其二,此非短期可见成效。眼下缓解长安困局,可先从江南富庶之地调集粮船,分批改走海路,虽多耗时日,风险稍增,却可避开内河梗阻。同时,紧急疏浚靠近长安的几处关键淤塞河段,清理河底淤泥,拓宽险窄河道,先打通数条小型粮船可直达城内的通道。至于长久之计……”莫锦瑟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稳的穿透力,“可在两淮设立新的漕运枢纽,分流压力,并请工部能匠改良漕船,设计吃水更深、载量更大、更适运河深浅的新型平底大船。”
文昭帝紧锁的眉头随着莫锦瑟清晰有力的剖析渐渐舒展,眼中的焦虑被一丝精光取代。他连连点头:“说得好!切中要害!正是朕心中所想!”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莫锦瑟,“如此重任,锦瑟以为,派谁坐镇漕运总署最为妥当?”这才是他召莫锦瑟前来的真正意图!信任她的判断!
莫锦瑟几乎未作任何思虑,脱口而出:“一品侍中,丁崇。”文昭帝眼中精光大盛!“丁崇?”他捋着胡须,神色转为深思,“此人……刚毅持正,不阿权贵,曾在江南处理盐务,手腕强硬,人送外号‘丁阎王’。他确能担此铁腕整肃之责!只是此人出身寒门,与世家素有龃龉,派他去……恐阻力重重。”
莫锦瑟迎上文昭帝的目光,语气笃定:“正因其不畏权贵,出身微寒无牵无挂,才最可倚重!陛下既然要刮骨疗毒,便需用这最锋利的刀!阻力必有,然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陛下给予鼎力支持便是!况且,丁崇通晓地方实务,深知漕弊之根,其经验亦远胜纸上谈兵者百倍。”她顿了顿,补充道,“调粮改海路、疏浚关键水道,则需户部与工部协同,可交由工部侍郎刘晔(此人精于工事,务实勤勉)与户部度支司协同办理。此二员皆为实干之臣,可令太子殿下(若还需历练)从旁协助,学习调度协调,积累实务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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