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泛起的同心圆波纹尚未散尽,玄阳的神识已如细丝般沉入河底。那块虚影石碑仍在震动,裂痕中渗出的黑气不再无序游走,而是沿着特定水脉分流向支流深处,仿佛受某种节律驱使。他未动声色,只将指尖轻轻搭在万灵拂尘末端,一丝极淡的符意悄然顺流而下。
天光渐亮,晨雾浮于河面。
大禹带着工匠与民夫抵达主河道枢纽处。此处原是一处断崖崩塌形成的乱滩,如今已被夯土筑基,立起祭台。他亲自捧出“定海神符”,置于青铜托盘之上,身后众人焚香跪拜,口中诵念治水誓言。香火升腾,烟气盘旋片刻,竟被风吹成一道扭曲的弧线,朝下游飘去。
玄阳站在高岗边缘,目光不动。
大禹深吸一口气,双手托符,缓缓将其沉入河心。
湛蓝符光自水下骤然亮起,如同一轮沉渊之月被唤醒。光芒扩散,所及之处浊浪驯服,翻涌的河水迅速变得平稳,原本咆哮如雷的洪流竟在数息之间归于宁静。岸边人群爆发出欢呼,孩童爬上堤坝拍手跳跃,老者合掌垂泪。
就在符光最盛的一瞬,玄阳双目微眯。
他看见四道黑影从符光边缘疾速滑出,贴着河床底部疾行,动作整齐划一,宛如受控之物。它们并未远离,而是潜入三条支流交汇的暗渊之中,隐没不见。更远处,另有一缕极细的黑气逆流而上,钻入上游一处废弃的引渠,那里本该是明日开凿新河道的起点。
这不是溃逃,是转移。
他收回目光,拂尘轻收,指节间掠过一丝滞涩感——那是符意反噬的征兆。刚才那一瞬,他以通天箓之力追溯黑气源头,却触到一股陈旧而顽固的禁制残余,像是被强行撕裂后又勉强缝合的伤口。
大禹走来,脸上尚有喜色,但眼神仍存忧虑:“真人,水势已稳,可……我总觉得这平静来得太快。”
玄阳点头:“符镇的是水,不是根。”
“您是说,那些东西还在?”
“它们等的就是这一刻。”玄阳望向下游,“洪水暴发时,天地混乱,人心惶惶,正是藏形匿迹的好时机;如今你以神符定水,百工复工,百姓聚力,反倒成了它们最好的养料。”
大禹眉头紧锁:“养料?”
“人愿。”玄阳声音低了几分,“千万人日夜劳作,血汗交瘁,心中必生怨苦。若这些情绪无人疏导,久而积郁,便成浊念。它们不求毁堤,只求借这股浊气复苏自身。”
大禹怔住。他想起昨夜巡视营地时,确有不少民夫围坐火堆低声咒骂天灾,甚至有人砸碎工具,说宁愿饿死也不再挖土。
“那该如何是好?”他问。
玄阳未答,只转身走向河岸一侧。他蹲下身,指尖划过湿泥,勾画出一道极小的符纹,随即按入地底。泥土微微震颤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这是“净念符”的雏形,三十六枚分散布置,方能形成闭环。
“你治河道,我守人心。”他说,“从今日起,我随你同行。”
大禹心头一震,当即单膝跪地:“有真人同行,大事可期!”
玄阳伸手扶住他臂膀:“不必行此大礼。你肩扛九州命脉,我不过护一段清宁。彼此各司其职。”
两人并肩而立,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远处,民夫们已开始搬运石料,夯土声、号子声此起彼伏。新的堤坝正在成型,铁镐敲击岩石的声音清脆而坚定。
玄阳闭目,神识铺展而出。百里河域内,每一处深潭、每一条暗沟都在他感知之中。他在寻找那些异常的节点——水流过缓、温度偏低、鱼群回避之处。很快,他在七处地点标记了隐患位置,皆位于即将动工的关键分流口附近。
正午时分,第一枚微型净念符埋入地脉。
玄阳以指尖为笔,青衫一角为墨,就地绘符。符成刹那,地面浮现一圈极淡的光痕,转瞬没入土中。他额角渗出细汗,此符虽小,却需精准嵌入地气节点,稍有偏差便会失效。三十六枚,意味着三十六次凝神聚意,不容丝毫松懈。
傍晚,第二枚符落下。
此时,一支勘探队正准备进入北侧支流勘察地形。那片水域常年幽暗,水底布满断木残桩,相传曾是古战场。玄阳忽然睁眼,抬手止住队伍前行。
“绕行。”他说。
领队不解:“那边最近,为何要绕?”
“水底有东西醒了。”玄阳指向河面,“看那漩涡。”
众人望去,只见河心处一个小型漩涡缓缓旋转,与其他自然形成的涡流不同,它的中心始终不变,且每隔九息就会收缩一次,如同呼吸。
大禹立刻下令改道。
半个时辰后,那漩涡自行消散,水面恢复平静,仿佛从未有过异样。
深夜,第三枚符埋下。
玄阳立于祭坛前,手中拂尘轻扬,一道柔和符光洒向四周。这是每日子时必须进行的净化仪式,防止阴气聚集。光芒扫过营地角落,几处帐篷内的哭声悄然止住——那是几个因过度劳累而梦魇惊醒的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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