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辞行
晨霭如轻纱般笼罩着新生的龙城,东方天际才刚泛起鱼肚白,城墙轮廓在熹微晨光中显得格外雄浑。以夯土版筑技术建成的城墙已初具规模,棱角分明的城垛如同巨龙的脊背,沉默地守护着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点兵场位于龙城东门外,地面用黄土与石灰混合夯实,平整而坚硬,此刻正肃立着二十余骑整装待发的人马。
使团成员已然列队等候。他们身着特制的行装,既显庄重又不失灵活。学者们穿着厚实的深色葛布或麻布深衣,外罩防风雨的油鞣皮裘,腰间佩挂着装有竹简、刻刀与颜料的皮囊;战士们则内着韧皮与薄铜片复合的轻甲,外罩与环境色相近的灰褐色斗篷,腰悬经过千锤百炼的汉钢战刀,背负着已上弦的强弩,弩矢槽内安稳地躺着十支闪烁着冷光的精钢箭镞。每个人的马鞍两侧都悬挂着鼓胀却捆扎得极其整齐的行囊,里面装着足够支撑长途跋涉的肉脯、炒粟、盐块、药品,以及用于贸易展示和馈赠的样品。
绘与勐立于队首,气质迥异却同样引人注目。绘,这位汉部落的文字之父、司书,面容清癯,目光沉静而睿智。他穿着一件用靛蓝植物染过的细麻深衣,衣襟和袖口绣着以龙图腾与星辰纹样简化而来的精致纹路,腰间那枚象征身份与知识的刻符玉珏在晨光下温润生辉。他身旁的战马显得格外温顺,马背上的行囊中,除了个人物品,更珍重地收藏着准备与亳邦交流的礼物:几卷精心誊写在新制麻纸上的《汉约》节选、农耕历法摘要,以及一些记录着汉部落传说和歌谣的竹简。
勐,阳歌与岩灵之子,年轻的左司马,则完全是另一番气象。他身姿挺拔如松,年轻的面庞上已褪去稚嫩,留下了风霜与战火磨砺出的刚毅线条。一套经过改进的鳞片式皮铁复合甲护住要害,甲片下的肌肉贲张,蕴含着爆发性的力量。他习惯性地用指尖轻轻叩击着刀柄,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使团的每一个细节,检查鞍具是否牢固,行囊是否稳妥,战士们的精神状态是否饱满。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柄出鞘的利刃,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强悍气息。
点兵场周围,悄然聚集了不少前来送行的族人。他们屏息静立,目光复杂地望向这支即将深入未知险境的队伍,担忧与期盼交织在空气中。
晨光渐浓,将雾气染上金边。阳歌在一众核心成员的簇拥下,踏着露水走来。他今日未曾穿戴那身象征“定澜王”威仪的礼袍与冠冕,仅着一件浆洗得干净挺括的寻常葛布衣衫,步履沉稳,仿佛仍是当年那个带领着小小部落在大莽荒中挣扎求存、筚路蓝缕的年轻首领。然而,他深邃眼眸中沉淀的智慧与威严,却比任何华服都更能彰显其身份。他身后,跟着精神领袖巫、军事统帅岩灵、大工师坚手、司农稷、内务总管坚骨以及情报首领如石——汉部落的核心决策层,尽数于此,为这支肩负非凡使命的队伍送行。
阳歌的步伐在绘与勐面前停下,他的目光如实质般,逐一掠过使团每一位成员的脸庞。他看到了绘挑选出的那几位最能代表汉部落智慧结晶的学者,他们眼中闪烁着对未知知识的好奇与些许不安;看到了岩灵从军中精选的十名悍勇战士,他们眼神沉毅,如同磐石;他也注意到了那三名看似普通、混在护卫队中的成员——他们的站姿更松弛,眼神却更锐利,观察角度更为刁钻,与其他战士保持着一种微妙的、无需言说的默契。那是如石麾下最顶尖的侦察兵,他们背负的使命,远比明面上的交往更为幽深。
“路,”阳歌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沉稳力量,“我们合力,已经凭借雷火之威与城防之固,勉强铺就了一段通往对话而非战争的可能。但由此向东,深入亳邦腹地的每一步,都需要你们用自己的智慧、勇气,甚至鲜血去丈量,去踏稳。”
他首先看向绘,这位文化的执掌者:“绘,你的笔,是我们汉部落的眼睛和嘴巴,更是通往古老时光的桥梁。此去,你不仅要记录山川地理、风俗物产,更要书写下能传递善意的符文,尝试用我们的文字,去叩响他们或许早已尘封的古老记忆。亳邦的史册、星图、乃至市井街巷流传的古老歌谣,任何片言只语,只要可能与那场浩劫、与文明的起源相关,都不惜代价,设法观摩、誊录、解读。与大卜偃的联络,是重中之重,务必隐秘、周全,如潜流暗涌,润物无声。他是我们在那片铜锈色巨墙内,可能唯一的知音与窗口。”
绘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藏在宽大袖袍中的一枚光滑骨片,上面刻着几组极为复杂、仿佛蕴含星轨运行规律的符号——这是出发前,他与巫根据大卜偃馈赠的星图碎片,反复推演后确定的初步接触暗记。“王上放心,文明之脉,连绵千古,重于金石。我会竭尽所能,让我们的方块字,与他们的饕餮纹、甲骨文对话,寻找那失落已久的共同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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