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寺三日论道,于云孤鸿而言,并非醍醐灌顶般的顿悟,更像是在他冰封沉寂的心湖上,凿开了一处细微的裂口,让一丝名为“反思”与“可能”的光,得以艰难地透入。玄玦关于“放下”与“执念”的阐述,如同暮鼓晨钟,久久回荡,迫使他不得不正视自己那被仇恨、愧疚与绝望层层包裹的内心。他开始尝试理解,凝眉的牺牲,或许并非为了换取一个永远活在痛苦与复仇阴影中的他。
然而,理解是一回事,真正做到,又是另一回事。那深入骨髓的痛,那刻入灵魂的恨,那沉甸甸的恩情与承诺,岂是几句佛理便能轻易化解?离开梵音寺时,他的脚步依旧沉重,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只是那迷雾深处,似乎多了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想要寻找另一种可能性的星火。
冰璃的伤势在八宝功德池的温养下,得到了显着的缓解。虽然冰凤本源依旧枯竭,难以恢复往日修为,但至少生命之火已然稳固,不再随时可能熄灭。她已能自主行动,只是气息虚弱,面色苍白,如同一株经历过严冬摧残、勉强抽出新芽的雪莲。
两人并未明确接下来的去向。云孤鸿需要时间来消化与玄玦的论道所得,也需要寻找解决自身逆命魂丹隐患以及冰璃本源伤势的方法。西域之行无果,天枢宗已成陌路,瑶光派……念及凌清雪那“太上忘情”之境,他心中仅余一片冰冷的漠然。天下之大,似乎并无他们的容身之处,除了继续在这尘世中漂泊,暗中探查与龙皇、鬼骨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们选择了中原东部相对繁华、信息流通也更快的一片区域,隐于一座名为“临渊城”的大型散修聚集地。临渊城毗邻“坠龙渊”(传说上古有巨龙陨落于此而得名),商贸发达,龙蛇混杂,正适合隐匿行迹。
云孤鸿再次改换形貌,将显眼的银发染作灰黑,以秘法遮掩眸色与周身那独特的混沌死寂气息,扮作一个带着体弱妹妹、沉默寡言的落魄中年修士,在城中租赁了一处带有防御阵法的僻静小院。他一方面继续以自身力量为冰璃温养经脉,一方面开始尝试按照玄玦所提及的“调和”理念,以及自己从《烛龙逆命经》中领悟的生死转换之道,小心翼翼地梳理体内那三种冲突的力量,试图寻找平衡的契机。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稍有不慎便会引动力量反噬,加剧魂丹裂痕。但云孤鸿心性坚韧,耐得住这水磨工夫。冰璃则安静地陪伴在侧,偶尔在他调息间隙,以她传承记忆中对寒冰与生命力量的浅显理解,提出一些或许有用的建议。两人便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度过了一段相对平静,却也暗藏危机的时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云孤鸿与冰璃于临渊城悄然蛰伏之际,一股来自北冥幽域的暗流,正以强硬而高调的姿态,再次涌入中原修真界。
上一次烛龙宫大规模现世,还是龙主敖烬因爱女苏凝眉之事震怒,遣出敖战等龙卫四处搜寻,搅得北地不宁。但那更多是私下行动,带着复仇的怒火与搜寻的急切。而这一次,完全不同。
北冥幽域,烛龙宫。
巍峨如山的宫殿群以黑色玄玉与不知名的巨大骨骼筑成,矗立于永恒的幽暗与凛冽寒风之中。最高处的“逆鳞殿”内,龙主敖烬高踞于由一整块“幽冥寒髓”凋琢而成的龙皇宝座之上。他身形魁梧,面容威严,额生一对狰狞的暗金色龙角,身披黑底金纹的龙袍,周身弥漫着如渊如狱的恐怖龙威。只是此刻,这位统御北冥的龙族之主,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与冰冷。
殿下,一位身形挺拔、面容沉稳、留着三缕长须、同样额生龙角(颜色稍浅,呈暗银色)的青袍老者,正垂手肃立。他便是烛龙宫此次派往中原的第二批使者的首领——敖钦长老。与性情暴烈、行事直接的敖战不同,敖钦在龙宫中素以沉稳老练、深谋远虑着称,是敖烬最为倚重的智囊与外交重臣。
“敖钦,”敖烬的声音如同闷雷,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凝眉之事,至今未有确切交代。那云孤鸿生死成谜,下落不明。龙皇陛下意志消散前遗留的波动,近期在北地与中原边境似有异常……朕,需要答桉。”
敖钦微微躬身,声音平缓却有力:“陛下放心。上一次敖战将军行事急切,虽震慑宵小,却也打草惊蛇,未能竟全功。此次老臣前往中原,明面上,将以正式使节身份,拜会天枢、瑶光、梵音等正道魁首,就公主殿下之事,向他们讨要一个说法,施加压力。暗地里,老臣会动用我们在中原经营多年的暗线,全力追查云孤鸿下落,并探查任何与龙皇陛下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据暗线回报,天枢宗封山自守,内部空虚;瑶光派新主上位,心性莫测;梵音寺玄玦,看似平和,实则深不可测。此正值中原正道力量分散、各有顾忌之时。我烛龙宫携势而去,态度强硬,方能最大程度迫使他们配合,至少……不敢轻易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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