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在青石板上凝结成霜时，韦家韦昭早已没了声息。他蜷缩在廊柱下，脖颈上的紫斑像极了西平郡深秋的毒堇花，嘴角还挂着未干的酒渍与血丝——谁都知道韦昭有个怪症，自小沾不得酒，哪怕是酒曲发酵的糕点都能让他喘上半日，韦家为此每年都要向郡守府报备，免得宴席生祸。
“张将军！”韦端的次子韦康抱着弟弟的尸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家弟的《避忌录》上月才抄送全城！你强灌烈酒，是要绝我韦家香火吗？”
张飞正趴在案上舔着唇边的酒液，闻言猛地拍案而起，蛇矛“哐当”砸在地上：“死了便死了！一个连酒都喝不得的废物，留着……留着也是浪费粟米！”
他踉跄着踢开韦昭的尸体，酒气混着汗臭喷在韦端脸上，“再敢聒噪，连你这老东西一并埋了！”
曲演站在阴影里，看着韦端气得浑身发抖，忽然朝身后的家仆使了个眼色。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韦昭暴毙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飞遍了金城的十二坊。西平韦氏虽不比曲家势大，却也是经营河西三代的望族，族中子弟在军中任职者不下二十人。此刻听闻嫡子被张飞虐杀，驻扎在城外的韦家私兵率先鼓噪起来，三百余披甲骑士举着“韦”字大旗，直逼南门。
“交出凶手张飞！”
“还我韦氏儿郎命来！”
喊杀声撞在城墙上，惊得守城士卒手忙脚乱。张飞被吵得心烦，提着矛就想冲出去厮杀，却被梁绪死死抱住：“将军！此时动兵必失人心！”
“人心？”张飞一把推开他，猩红的眼睛扫过跪了满地的韦氏族人，“一群刁民也配谈人心？”他指着曲演等士族，“你们是不是也想替他喊冤？”
曲演躬身道：“将军息怒，韦氏激愤情有可原，不如……”
“不如个屁！”张飞一脚踹翻案几，铜爵滚落一地，“来人！把这些哭丧的全扔进大牢！谁敢再嚷嚷，直接砍了喂狗！”
亲卫们不敢怠慢，钢刀出鞘声此起彼伏。韦端被按在地上时，一口血痰啐在张飞靴上：“张屠夫！吾韦家与你不死不休！”
“哇呀呀呀呀，刁民，我听我大哥的话，好心请你们喝酒，居然敢如此对俺，来人，给我全部诛杀！”张飞顿时勃然大怒。
副将顿时急了，“将军，不可啊，千万不可动刀兵，不如先全部拿下下狱，等陛下回来再做打算？”
“成，全部给我打入大牢！”张飞这次倒是听劝。
一众士族子弟不论好坏，全被张飞给下了狱，地上还躺着韦家的未来，可惜，早有家丁传出去消息了，几家族长也是紧急集合，一番商榷之后，直接起兵造反，只是片刻功夫，便汇聚了近两万的私兵，一部分去控制城门，一部分则是去攻打大牢，救出族人。
城内顷刻间乱成一片。
公孙续府邸外头，“将军，二十位弟兄已摸到秘牢入口。”树影里传来赵胜的低语，他是赵云麾下最得力的亲卫统领，此刻面罩黑巾，声音压得比夜风还低，“只等子时，一起动手。”
只是还没等赵云说什么，城西突然腾起火海。韦家那座百年坞堡烧起来了，火光映红了半个夜空，连流云都染成了赤金色。皇宫方向传来张飞的咆哮，夹杂着“反了”“拖下去”的怒吼，赵云一愣，什么鬼，谁在城里造反，这怎么搞？
“来不及解释了，快动手。”赵云低喝一声，三十名白马义从如狸猫般窜出暗影。公孙续府邸的守军是刘备新招的亲兵，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关系户来着混日子，此刻正聚在门房赌钱，桌上还摆着没喝完的劣酒，冷不防被颈后飞来的短刃抹了喉咙，连惨叫都被捂住。
穿过回廊时，赵云瞥见墙角的兵器架——上面的长矛歪歪扭扭，显然是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在用。他忽然想起当年公孙瓒的营中，白马义从的枪杆永远擦得锃亮，枪尖必须能映出人影，否则就要受罚，你看看，这就是区别，虽然刘备对此没办法，为了笼络人心，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赵云的逼问下，仅剩的活口也是给赵云指了方向，公孙续被他们折磨了一通，关在了他们设计的水牢中。
水牢藏在后院假山下，由院子里的枯井改造而成。赵云让人搬开巨石，腥臊的寒气扑面而来。他提着灯笼往下照，只见井底蜷缩着个身影，铁链锁着脚踝，囚服破烂处露出的皮肉，竟比井壁的青苔还要青黑。
“公子！”
那人猛地抬头，正是公孙续。他瘦得脱了形，唯有眼神依旧锐利：“子龙将军！”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刚要站起，铁链“哐当”绷紧，磨破的伤口渗出暗红的血。
赵云纵身跃下，用抽出配剑撬开铁锁。铁链落地的瞬间，公孙续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关靖他们……”
“赵胜带二十弟兄去救他们了，放心。”赵云扶起他，忽然听见地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张飞的亲卫！这些人一看就是精锐，想来是府里的异动惊动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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