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一辆黑色公务车驶入村口。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轮廓硬朗、眼神审慎的脸——周砚。
他没带随员,只拎着一只牛皮公文包,下车时看了眼祠堂方向,目光在那扇尚未合拢的破门上停留了两秒。
叶雨馨站在门槛边等他。
两人没寒暄。
周砚开门见山:“听证会七份证词,我全看了。如果它们能进入正式调查程序,徐氏集团名下三处核心资产的冻结令,我可以申请暂缓执行。”
叶雨馨笑了笑,没接话,只从口袋里摸出赵文山那份病历复印件,翻到诊断结论那页,指尖点了点布罗卡氏区那一行字。
“周组长,您信一个三年前就失语的人,还能亲笔签署七份指控文件吗?”
周砚眉头一跳。
叶雨馨没等他回答,又补了一句:“守序同盟要的不是真相,是替罪羊。他们连赵管家的嘴都懒得封,直接借他的名字,写别人的字。”
周砚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叶雨馨望向远处山脊线上浮起的一缕薄雾,声音很淡:“因为您不是来谈交易的。您是来查焚毁令从哪儿来的。”
周砚没否认。
他沉默片刻,合上公文包,转身离开前,只说了一句:“我会调徐家老宅近三年全部访客记录。”
车开走后,风忽然停了。
叶雨馨低头,看见自己影子斜斜投在青石板上,正好覆住那只小木盒的轮廓。
她没动。
可就在这一瞬,她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是阿福那种沉稳的节奏,也不是李浩杰的匆忙,而是一种久违的、带着试探意味的停顿。
她没回头。
但指尖,已无意识地按在了木盒搭扣上。
盒子里,那枚墨玉佩静静躺着,表面炭灰未拭,却在晨光里,映出一道极细、极冷的光。
夜色如墨,浸透山坳。
祠堂废墟静得能听见灰烬冷却时细微的“噼”声——像骨头在暗处悄然裂开。
徐墨辰是踩着凌晨一点十七分的月光回来的。
他没开车,也没带人,西装外套早不知丢在哪段野路上,衬衫袖口撕至小臂,指节擦破,渗着血丝混着黑灰。
手机里那条未读短信反复亮起又熄灭:【玉佩未见于灰堆采样残余物】——法证组发的,冷冰冰七个字,比祠堂断梁上悬着的蛛网还扎眼。
他不信。
不是不信科学,是不信她真能亲手烧掉它。
那枚玉佩是他十岁生日时,父亲用朱砂蚕丝绳系在他颈间的第一个“信物”,也是三年前雨夜,他亲手解下、塞进叶雨馨掌心,哑着嗓子说“你若走,就当它已死”的最后一道退路。
她没扔,没摔,却任它沉进火堆——而他站在三步之外,喉结绷紧如铁,眼睁睁看着焰舌舔上墨玉,竟没伸手去捞。
那一刻,他松的手,比火更烫。
董事会上午九点召开。
他提前两小时到场,全程未发一言,只听苏凌月用珍珠耳坠折射的光扫过每张脸,听几位白发元老用“徐家体统”“苏徐世谊”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当投影幕布亮起《联姻备忘录》电子签章页时,他忽然起身,抽出钢笔,笔尖狠狠划破纸面,墨迹如血泼洒。
下一秒,他撕下整页,纸刃割破指尖,血珠滴在“徐墨辰”签名上,像一枚突兀的朱印。
“即日起,我名下全部股权转入‘承脉公益信托’,受益人栏——空置。”
他声音不高,却震得吊灯嗡鸣,“谁想接,先去火堆里找我的命。”
股价应声跳崖。
苏凌月笑意未达眼底,指尖在平板边缘轻轻一叩——那是她与赵文山昨夜加密通讯的暗号。
而徐墨辰转身就走,连领带都没系好。
此刻,他跪在灰堆旁,徒手扒开尚存余温的炭渣。
指甲翻起,掌心燎泡,可每一次翻动都极慢、极准——他在找断口,找裂痕,找哪怕一丝被高温扭曲的金线走向。
若它真碎了,必有微尘异色;若它真毁了,灰中该有玉粉特有的冷滑感。
可没有。
只有灰,只有焦木,只有他越来越粗的喘息,在死寂里撞出回音。
远处槐树影下,叶雨馨一直站着。
她没靠近,也没出声。
只是看着他脊背绷成一张将断未断的弓,看着他腕骨在月光下泛出青白,看着他一次次俯身、翻找、停顿、再俯身——像在掘自己的坟。
她终于迈步。
青石板被鞋底碾出轻响。
徐墨辰没抬头,却骤然僵住,指腹停在一块滚烫的碎陶片上。
她蹲下,将小木盒放在他脚边。
桐木温润,黄铜搭扣映着月光,微微一颤。
“火没烧它,”她说,声音轻得像拂过碑面的风,“是你先松了手。”
徐墨辰缓缓抬头。
血丝密布的眼底,翻涌着被灼伤的惊愕、溃散的执念、还有一丝几乎被他自己掐灭的……希冀。
他视线落在她脸上,一寸寸描摹——她眉梢未蹙,眼底却有光,不是嘲讽,不是怜悯,是某种沉静如渊的确认,仿佛在说:我等你看见,不是等你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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