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孔庙的千年古柏在暮色中簌簌作响,棂星门前新砌的告示墙泛着青灰。
几个短褐汉子蹲在墙角,就着油饼听一旁的童子读墙上拓印的《论语》,油渍蹭得"克己复礼"四字斑驳不堪。
孔尚廉的马车碾过石板路时,正撞见个黄口小儿举着糖葫芦,蹦跳着喊"有教无类"。
车帘缝里漏进的童声,扎得他攥紧了袖中《诗》《书》合订本——那是朝廷新颁的蒙学课本,每册竟只要十文钱。
"二老爷,到了。"车夫话音未落,孔尚廉已掀帘望去。
原本门可罗雀的官办书坊前,乌压压排着长龙。
穿麻布的书生捧着《新注四书》出来时,朝牌匾上的"御制"二字深鞠一躬,全然未觉身后孔府马车的金漆徽记。
"让开!"家丁挥鞭驱散人群,却有个老儒生梗着脖子嚷:"圣贤书人人可读,凭甚给你孔家让道?"
书坊掌柜小跑着迎出来,袖口还沾着新鲜墨香:"二爷见谅,今日《农政全要》开售......"
"放肆!"孔尚廉摔下车帘,指节捏得发白。
自朝廷在各省设官刻书坊,孔府经营百年的"文昌阁"书铺,如今连印雕版的桐油都凑不齐了。
马车转过鼓楼时,忽闻西市爆发出喝彩。
孔尚廉循声望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锦衣卫竟押着三车孔府藏书招摇过市,领头的千户扬鞭笑道:"奉旨办义学,孔圣人典籍,童叟皆可借阅!"
最上层的《春秋公羊传》翻开扉页,露出衍圣公亲笔批注。
挤在前头的货郎伸手要摸,被个瘸腿乞丐拍开:"洗手去!圣人的书......"
"哪还有什么圣人!"绸缎商嗤笑着抖开《京报》,头版赫然是御笔朱批:朕闻孔子杏坛讲学,有教无类。今设义塾千所,凡朝廷子民,皆可入学。
孔尚廉猛咳起来,绢帕上洇出血丝。
他忽然想起半月前,那个翻墙来投的族侄孔继绪。
年轻人青衫上别着格物院铜徽,竟大言不惭道:"叔父,蒸汽印书机一日能印千册,咱家的雕版已然过时了。"
乾清宫的冰鉴冒着丝丝凉气,孙传庭却觉得后背汗津津的。
他偷眼觑着御案上那摞《曲阜旬报》,最新一期头版画着孔庙祭田分布图,连隐田的沟渠走向都标得清清楚楚。
"衍圣公昨日上了请罪折子。"孙传庭小心递上奏本,"说要捐出半数藏书,助朝廷兴办义学。"
李柯轻笑一声,朱笔在《农政全要》的扉页画圈。
那页边批注力透纸背:宋应星此人,当赏。
"听说孔尚贤把《十三经注疏》的雕版熔了?"皇帝突然发问。
"是......熔铸成活字铜模,说是要献给陛下推广新学。"
暖阁里响起银匙搅动冰酪的轻响。
李柯舀了勺岭南荔枝浇在冰上,漫不经心道:"前日孔府祠堂走水,烧了三间厢房?"
孙传庭头皮一麻。
锦衣卫密报里说,是几个旁支子弟偷卖祭器被老仆发现,争执间打翻烛台。
可火舌刚舔到"万世师表"匾额,就被闻讯赶来的新军水龙队扑灭。
"告诉孔尚贤。"皇帝忽然推开雕花窗,蝉鸣裹着热浪涌进来,"朕在国子监设了经史馆,缺个掌院博士。"
孙传庭手中茶盏"叮当"一颤。
这是要衍圣公离了曲阜祖地,做个京城寓公!
暮色染红宫墙时,八百里加急正过卢沟桥。
马上锦衣卫怀揣密旨,要赶在秋祭前将孔府十二房嫡系"请"往京城。
桥头算卦的老头眯眼瞧着马蹄印,忽然对摊前童生笑道:"小友可要测字?老朽算得准,孔庙的钟鼓该换调了。"
文渊阁的铜漏滴到子时,孙传庭还在批阅各府县义学章程。
当看到"曲阜县学增设格物科"时,他眼前忽地浮现孔尚贤接旨时的模样——老衍圣公抚摸着御赐的活字铜模,竟比摸着祖宗牌位还要虔诚。
廊下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中书舍人举着塘报惊呼:"阁老!曲阜孔府十二房联名上书,说要自请削去祭田......"
孙传庭霍然起身,带翻了青瓷笔洗。
墨汁在"天下为公"的条幅上蜿蜒,恰似孔庙焚毁那夜,老仆用井水泼出的焦痕。
他忽然笑出声,惊飞檐下栖鸦。
皇帝这招釜底抽薪,抽的何止是孔家的薪,更是千年士族盘根错节的根基。
当《论语》在坊间只需十个铜板,当蒙童都能在义学摇头晃背"见贤思齐",所谓的圣人血脉,也不过是百家姓里寻常一支。
晨钟撞破迷雾时,首辅的官轿穿过书声琅琅的国子监。
新漆的"格物致知"匾额下,孔庙旧鼎显得格外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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